章六

　　此时的南天门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伏龙树处，昔日那树梢嵌着金蓝色玉枝、屹立于此遥指璃月港的古树已然不见踪影，就连同树下四季都开得灿烂的岩花也消散于微风中，只余地面上翻绽的泥土和石块堆叠着，空出中央那深不见底的大坑。

一早驻守在此的千岩军顶着烈日，枯守了此地一上午，终于远远望见朝他们走来的那一抹亮眼的紫霞色。

“刻晴大人来了！…后面还跟着的是……？”不乏其中眼尖的千岩军望见走向他们的不只刻晴，隐约在落后她几步的位置，还有一点黑色人影。

这支千岩军队伍的领头赶忙迎上去引她过来：“刻晴大人，这里就是第一现场，自从来报后，我等就奉命第一时间赶来维护现场。”

刻晴垂着眸子听完，微微点了点头，继而转身摊手指了一下身后的胡桃，对领头吩咐：“这位是往生堂堂主胡桃小姐，我们商讨后觉得往生堂客卿失踪与这件事之间可能存在些联系，特意带她过来看看能否找到些线索。劳烦你们分出部分人手保护好胡桃小姐。——当然，没有质疑胡桃小姐您的能力，只是绝云间地处仙家境地，又逢怪事，还是小心些为妙。”

领头招呼来几个高大强壮的千岩军复述了一遍任务，就见胡桃叉着腰摆了摆手：“嗯，这个我当然理解，”她话音一顿，漂亮的梅花瞳转过来扫视了一圈奉命保护她的千岩军，“——但是如果真的出现难以应付的危险的话，还是以自身为重的好。”

……

若陀扣着斗篷与钟离一道并行至荻花洲外的树林里，蓦地停住了脚步，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摩拉克斯，你从梦之魔神手底下捡回来的小鸟一路跟着呢。是不放心我么？”

钟离闻言，在前他几步的位置站定：“魈他不知当年实情，对你怀有偏见也正常，再者，当年层岩巨渊，你确实伤害了无辜的璃月百姓。”

若陀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摩拉克斯就是爱较真儿，动不动就把这件事往我跟前一扔……好吧，不论是否神志清楚，伤害璃月百姓的事我确实干过。

想到这，若陀又不自觉泛起一点惭愧，声音逐渐压过了心底那个叫嚣着“我难道不是磨损的受害者吗”的声音。

只是，摩拉克斯，磨损的恐怖想必如今你也体会到了。大陆上长久生命唯一的制约，又怎么能是轻描淡写就过去的。

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钟离并没有再理会他，斗篷下灿金色的双瞳注视着两人身后树木繁茂的绿荫。只是半晌也没见有动静，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温沉的嗓音响起：“无须担心，你只需守住荻花洲便好。”

二人又在原地等待片刻，才见树荫间交叠的绿叶抖动一阵。

……

　　围绕南天门调查的七星和千岩军在附近再未寻找到任何线索。片刻后，众人再次返回原本屹立伏龙树之处。

　　凝光率先开口道：“除却原本伏龙树处的天坑，再没有别的发现了。”

　　刻晴抱起胳膊，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神情凝重，紫瞳扫过地面几处：“这古老龙王为何会凭空出逃，莫非是因为帝君已去，封印力量日渐衰弱，以至于龙王在日月累计里终于冲破了封印？”

　　“可我们皆是毫无察觉。”凝光道。

　　这就很不合理了，龙王虽强，但帝君的封印大阵可是动用了地脉和神之心的力量的，冲破这样的封印，即是帝君因为仙逝而致神力日渐衰微，也到不了完全无人察觉的地步。

　　——莫非是有人协助？

　　居于绝云间的仙人应该更清楚这件事吧。龙王当年可是为非作歹杀过那么多璃月人的，如今突然从封印里消失，他们居然没有一点表态？能让这些经历过魔神战争的仙人面临璃月存亡的安危都能闭口不言，这要什么人才能做到？

　　这件事真的是越想越可怕……

　　刻晴皱着眉抬起头，恰好对上凝光同样沉重的金瞳。二人目光相触的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猜测与自己大差不差。

　　能让众仙听令，还能悄无声息释放龙王的，除了他，他们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了。

　　这般说来，七星这等聪明的人，怎么不会对「帝君仙逝」之事抱有怀疑？更遑论「帝君遇刺」，放眼这提瓦特，有几人能在与他的交手中占得上风？取其性命则更加荒谬。

　　只是……这终究只是怀疑，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来佐证这大胆的、亵渎神明的猜测。

　　就在凝光刻晴二人于诡谲猜测中徘徊踌躇时，一道清亮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抱歉打扰你们的讨论，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下去看一看。”

　　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少女一改俏皮模样，此刻站在天坑边缘，严肃地望着深不见底的坑内。胡桃抬起手朝着黝黑中的一点指了指，道；“你们仔细看，那里流淌的金色细流，是地脉的力量吗？”

　　二人定睛一看，骤然发现那深黑之中确实有星星点点的淡金光芒汇聚成的细流在缓缓运动着。

　　有地脉力量残留，这就意味着可以读取地脉的记忆！这样就可以大致复原龙王冲破封印时的经过了！

　　但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谁能保证这地底绝对安全？毕竟是封印了龙王千年的封印阵内，收到地脉污染影响的龙王不知在这地底留下了多少不可预知的致命危险。

　　果不其然，凝光眯着眼轻摇了下头，道：“确实有地脉力量流转，但作为如今治理璃月的七星之一，我还是得对璃月所有人负责，包括千岩军。我们谁也无法保证这其中不会有伤亡出现。”

　　大抵是在预料之内，胡桃脸上并未呈现出失望的神情。作为「往生堂」的堂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轻易挑衅死之一事，眼下这般未知的危险更不能随意试探。

　　赤红的梅花瞳微眯起来，眼底一片晦涩不清。

　　我的好客卿呀，你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探索这里还是需要有人尝试……”

　　“后续回到璃月港再做计划……”

　　“如果龙王借此进攻……”

　　“早晚只是时间问题，既然众仙都默许，我们也敌不过龙王，不能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

　 讨论之后，还是决定先返回璃月港，再召集其余七星共同协商新的方案。刻晴召集来千岩军众人，告知了这次行动的结果并颁布了后续命令。

　　回过头来，刻晴看了眼从刚才开始便久久沉思不发一言的胡桃，道：“今天就先回去吧，我们都很担心钟离的安全，他也是璃月的一份子，但目前我们确实没有探索的余力。”

　　胡桃顺从的点了点头，并未发表看法，沉默地回望了天坑一眼，准备跟上回城的队伍。

　　蓦地，她脚下的地面猛地下陷！胡桃瞳孔瞬间放大，看见自己脚下的地面呈放射状朝着四周扩散开，顷刻间便蔓延到了队伍的最前沿。

　　“小心！”

　　话刚出口，地面轰然崩落，强烈的失重感紧随而来！

　　不好！要掉进天坑了！

　　胡桃在急速的下坠中强行睁开半只眼，看见了凝光刻晴等人同样错愕的神情。

　　……

　　千里之外的参天树林中，钟离的脚步蓦然一顿。他回头朝着璃月的方向远远眺望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入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