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

大约十几分钟后，小晋迟拿着一个塑料杯，里面装着一些菜。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做法在小孩子身上。小晋迟把那一杯满满的菜递给小唐岁。

“诺，我去找我爷爷要的。”

“谢谢。”小唐岁接过来后就大口吃了起来。

“快点吃吧，吃完了快点回家。”小晋迟拍拍身上的灰没好气的建议“离家出走这种把戏，我五岁之前就没用过了。”

“不是离家出走。”小唐岁反驳。

“那你一个人出来干嘛啊？”

“我……”小唐岁的话没说完小晋迟就抢先说“你难不成是被拐过来的？”

“不是。”小唐岁怕再次被打断就飞快地说下去“我妈妈和爸爸离婚了，我要去找他们。”

“……”小晋迟思考了一下没再接话。

“我还要去找我妈妈。”

“你再走真的被拐了怎么办，先回去，他们会回来的。”

“……”小唐岁不说话了，沉默一时“你说的对，我要回去了。”

唐岁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从来都不是。他没做过几件出格的事，这件事，算一件。

“那你还能知道回去的路吗。”

“应该吧，我好像是一直沿着这条路走的。”

“确定吗？”小晋迟反问。

“嗯吧。”小唐岁犹豫一下。

“那就是还不确实。要不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小晋迟提议。

“你？”

“怎么了，看不起我啊。”

“不是……你。”小唐岁看了看小晋迟，再次确定他没他高。

“哎呀，快点吧，我还有好久才回去。我问我奶奶的，要把下午也吃了晚上才回去。快点。”小晋迟不由分说就把小唐岁拉了起来。

“你奶奶不会担心你吗？”

“只要吃饭的时候看到我就行了。”小晋迟拉着小唐岁的步伐丝毫没有停歇“我还有手表呢，你看。”

小晋迟伸出了那个戴着手表（小天才牌电话手表）的手“我知道时间。”

“好吧。”

……

那是一瞬间的好心，明明连他本人都忘记了，只有我记了这么多年。

……

那个时候是春天，雨过天晴的太阳，不热。

“你确定你来的时候是这边？”

“确定。”

“真的吗？”

“嗯，我记忆力很好的。”

“啊，我不是很好欸。”

小晋迟跑到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岔路口说，“真的是这里吗？”

“嗯。”小唐岁肯定。

“我记不住怎么办。等下我要自己回去。”小晋迟苦恼。

“这样吧，我给你做个记号。”小唐岁在路边的菜地里捡起一些石子，摆成一个圆圈，放到他们走过来的这条路上。

“嗯。”

……

“要到了吗？”小晋迟文。

“应该快了。”

“那……”小晋迟停下脚步“怎么了？”小唐岁也跟着一起。他们一直奔跑着，追逐着，猛一停下来，气都喘不过来。

“下午…”

“下午…吃席一般是六点多…开始…”

“现在时间过了…差不多一半了…”

“我可能…陪不了你到家了。”小晋迟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完整的说出来。

“那……那你快回去吧。”小唐岁沉默一阵。

唐岁后来想，其实他不应该就让他陪他回家，明明那个时候都那么小，万一他回去的时候真的出事了怎么办。但他那个时候就是没想那么多，或者是根本没有往那边想，他们那个时候相处的时候才那么一丁点儿长，他就完全相信他。

相信他可以帮他找到东西吃。

相信他一个人也能回去。

相信他所有的话，所有。

尽管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嗯，那我先走了……”小晋迟转身就往来的方向前进“等等……”小唐岁转身，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帮了我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吗？我叫晋迟。”小晋迟脚步不停，只是回头再看了他一眼“再见啦。”

“再见……”

他的人影不见了，隐匿在左弯右拐的路。

……

后面的事情唐岁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隔壁王婶发现他不见以后打电话给他爸爸，还发动了全村的人去找他。

后面左邻右舍终于找到了他，他爸爸也终于赶回来了。

失望的是妈妈并没有一起回来。

唐文其实没怎么责怪他，只是对那些去找他的邻居们道了好些谢。

……

“以后别再这样了，小岁，我们都会担心的。”唐文深深看了一眼只有五岁的唐岁。

唐岁没有回答只是固执的问“妈妈怎么不回来。”

“小岁，先回答我。”

“妈妈去哪了。”唐岁依然固执。

“她……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把她送上火车。一小时过后才知道你不见了。我给她打电话，她已经把我拉黑了，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联系到她。”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唐岁离开了，离开了这里，和他爸爸一起回到了县城。那个他一直生长的地方。

唐岁不知道这件事唐文有没有再告诉他妈妈，他只知道，她那一年都没有来看过他。

过了一年，唐岁才再次看见她。

其实那个时候唐岁就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尽管合照很多很多。

就是记不太清了。

她依旧穿着艳红色的裙子。不知道是不是唐岁记错了，她好像憔悴了不少，却依旧美丽。

唐岁记得她那个时候很激动来抱他，但是他却一把推开了她，他力气其实根本推不开一个成年人。

只是她感觉到了他的抗拒，她伤心了，也离开了。

那好像是唐岁最后一次看见她，真的是最后一次。

之后的那些岁月里，唐岁对于妈妈的记忆就是每个月的抚养费，打在一张没有密码的她留下的银行卡里。

很久后的一天唐文对他说“她来看过你。”

“是吗？我不知道。”唐岁写作业的笔一顿，又继续道“她是不是来看过我很多次。”

“嗯。”

“但是她不让我知道。”唐岁看着书桌上的全家福出神，那张照片已经发黄了。

“我让她生气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消气……”

“所以，她来看我却也不让我看到她。”

“……”

“她没有错，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工作忽略你们，忽略这个家。如果那时……”

“爸爸。”唐岁打断“很晚了，你去睡觉吧，我作业还没写完。”

唐文抬起手似乎想做些什么，但终究还是退了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

六岁的唐岁因为她的一年辞别而推开了了她的怀抱，让她生气了。

所以，她以唐岁这么些年不让他再见到她作为惹她生气的代价。

他妈妈是一个很要强固执的人，她不会先低头的。

他想道歉，却没有机会。

她没给他留机会。

……

晋迟思绪一下就收回去，他和晋迟年幼时的关系就在分别之后断了，并且干干净净。

虽然他几乎每次回家都会去那个他们所相遇的地方，但是完全没有头绪。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仅仅知道一个名字而已，唐岁也去问过那边的一些人，但是原本那家办事的人家早就搬去城里了，而旁边的邻居也不认识，姓晋的在这边可多了。

在发现可能找不到了之后他就一直把他藏在心里。唐岁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喜欢他，他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他也不知道。

然而，再次听见晋迟就是初中时候的同学告诉他关于晋迟的消息，那个他的十个竞争对手之一，打听到晋迟要考淮临一中，他也跟着考。喜欢他吗？或许吧。

重逢后就确定了。

喜欢他。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就是喜欢。

很幸运，再次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