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高湘在阁楼上弹琴。
在高湘面前，是一汪碧蓝的湖水，湖里鲤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时不时吐个泡泡。
她没想到，韩修还是死了。灵钰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说要陪着韩玥。韩修的死，在这京城中并没有传开，只是他一死，加上先前沈墨的事，这江湖上，已经掀起不少风浪了。
暗香和非雪遥遥看着高湘的背影，都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非雪（小声）暗香，公主弹的什么曲子啊，怪好听的。
暗香不知道。
非雪早已习惯暗香这种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回答，没再说什么，继续听琴了。
一曲终了，非雪欢快地鼓掌。
非雪公主弹得真好听！
高湘起身，坐在栏杆旁面对着她们。
高湘非雪，昨日玩得开心吗？
昨晚发生了太多事，都没来得及问。
非雪开心！还交了一个朋友呢！
高湘是吗？什么样的朋友？
非雪嗯……一个花言巧语的小白脸。
高湘听到她说什么“小白脸”，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高湘你这形容倒有趣。
午膳，燕王一家在花厅用膳。
高湘来的时候并未见到季灵钰。
高湘灵钰还没回来吗？
娄氏由他去吧。湘儿，过来坐。
张氏没想到昨晚竟出了这样的事。最近还是让钰儿少出去为好。
季常能有什么事？该来的总会来。
依韩修的能耐和手段，能杀韩修的绝非一般人，但这在朝堂里还不算什么大事。
娄氏好了好了，饭桌前就不谈其他事了，都动筷。
娄氏一发话，也没人再议论什么了，都安安静静用膳。
—媚杀院——
晚媚在荡秋千。面前的景致美丽非常，晚媚却无心欣赏。秋千荡得很高，底下就是悬崖，只要她一松手，她就能像只失了翅膀的鸟飞快地坠落下去，啪地一声，痛快死去，从此这世间的一切人和事，就再也和她没关系了。
心里想着，她下定了决心，手上一松，整个人飞了出去。意料中的坠落并没有来到，因为有人飞身前来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带回到地面上。
长安主子这是何苦。
晚媚（失魂落魄）你为什么要救我？这种杀人谋生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下去了……我自小颠沛流离，早早就出去谋生，再苦再累我也能受着，至少我还有爹和弟弟。可是我爹为了一袋小米就把我卖了……如今出了狼穴，又入虎口……长安，你说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喃喃地说着，越说越伤心，说到后面抽泣了起来。
长安等她说完了，这才有所动作。
长安（把她扶起来）地上凉，主子起来吧。今日是主子的生辰，主子应该高兴。
晚媚怔怔地听着。她都要忘了自己的生辰了。
长安端来那碗放在桌子上的面。
晚媚擦去眼泪，带着些鼻音问道。
晚媚你做的长寿面？
长安主子趁热吃。
晚媚鼻尖一酸。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会这么关心自己了。昨晚他匆忙回来，不知做了什么事，问他却什么也不说，但她直觉长安肯定对她隐瞒了什么。不过，如今都不重要了。
她就这么蹲在地上，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长安看她这个样子，也不知安慰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陪着她。
时间一晃而过，华灯初上，汴梁街上依旧是热热闹闹的——这场灯会要持续三天。
这次是高湘拉着季灵钰出去的，暗香和非雪都没让她们跟来，依旧推着她们自己去玩。季灵钰那么爱玩一个人，现在变得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脸上没一点生气。
“这次真是要感谢北齐公主喽，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路过一个小摊，一个中年男人感慨道。
旁边一个读书人并不赞同他的说法，“这位大叔，此言不妥。正是因为北齐我们才要委屈求全割地求和，你如今竟还要感谢北齐吗？”
大叔也不乐意了，“哎，我说你读书读傻了吧？上头打输打赢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啊？我们能管好自己温饱就够了！”
读书人说不出话来。“你……”
高湘路过听到这么一段话，笑了。是啊，世人大多只扫门前雪，自己的事尚且顾不过来，哪里会想得这么远呢？身在不同的位置，思量的事自然不同。
高湘灵钰，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季灵钰啊？
很显然，他依旧心不在焉。
高湘算了，走，陪我玩去。
高湘拉着不情不愿的季灵钰，一起投壶、射箭，两人无往不胜，较劲儿似的，皆是百发百中，周围之人无不赞叹。这么一番下来，季灵钰总算被分散了些注意力，人也没那么蔫儿了。
走走停停，两人走到河边，河里烛光粼粼，各式各样的河灯在水里飘着，承载着思念、祝福和愿望，一起飘向远方。
河边还有一棵挂满红绸木牌的大榕树，在这灯火璀璨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唯美。
树下有一个在摆摊的妇人，三十上下，长得很和善。
“公子小姐，要放河灯还是挂许愿牌啊？”
高湘放河灯。我要这个吧。灵钰，你呢？
季灵钰河灯你自己放吧。
高湘像没听见似的，还是给他买了一个。
高湘那就要这个跟我一样的。回头去燕王府取钱便是。
“好。小姐拿好了。”
高湘托着两个莲花河灯，往河边走去。
高湘拿着。
她把莲花灯递到他跟前。
季灵钰（接过河灯）我说了不用了，你怎么还……
他现在哪有心情放什么河灯。再说了，放河灯那都是女孩子才喜欢的，他凑什么热闹。
高湘放河灯不过是个念想。来，有什么愿望就趁现在许了。
说着，她捧着莲花灯，闭上眼睛。季灵钰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下，也闭上眼睛。
高湘蹲下身，将河灯放到水里，看着河灯朝远方飘去，她抿了一下唇，不知在想什么。
季灵钰盯着她的侧脸。面前粼粼的水光和灯光发出的暖光映照在她脸上，格外好看。鬼使神差的，他出声问道。
季灵钰你许了什么愿望？
转过头来，粲然一笑，神神秘秘道。
高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季灵钰怔怔地“哦”了一声。
高湘我突然想吃冰糖葫芦了，你给我买吧？
他嫌弃地看她一眼，他还没被谁这么使唤过呢。但他还是一口答应。
季灵钰行，你等着。别乱跑啊。
高湘失笑，她又不是孩子，乱跑什么。
高湘（点头）嗯，不乱跑。
季灵钰走后，她看了一会儿面前的河灯，又来到那个妇人的小摊前。
高湘大姐，我要一个许愿牌。
“好嘞，小姐等等，我给你挑一个最好的。”
高湘多谢。
大姐随后挑出一个写着长乐无忧的木牌给她，“这个怎么样？”木牌上刻的字飘逸隽秀，上边系着红绸。
高湘很好。多谢大姐。
“您客气了。”大姐笑着道，“这有笔墨，姑娘想写什么就把它写上去。”
高湘蘸墨，思索了一下，写在红绸上。片刻后收笔，只见上书“河清海晏”四字。字体娟秀，却十分有力。
她拿起红绸，走到那棵榕树下，看看要挂到哪里去。选定地方，她伸起手，发现居然够不到那树杈。正想着要不要跳起来，忽然感觉有人走近她身后。她一转身，只见来人一身青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李嗣源？高湘从没想过会在这地方见到他。
在她愣神的功夫，李嗣源拿过她手上的红绸木牌，轻松系上树枝。
高湘宁王殿下怎么来了？
李嗣源公主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高湘看着他明亮如星的眼睛，怔怔道。
高湘你眼睛好了？
李嗣源公主很关心在下啊。
高湘惊觉这话已是有些超出他们两人的关系了，毕竟宁王与北齐长公主，今日是第二次见面。刚想说些什么，不料李嗣源再次开口。
李嗣源你说，我是该叫你瑶光公主，还是洛湘，亦或是……岁岁？
那日他果然对自己下过手。
李嗣源慢慢逼近，高湘不禁后退，没想到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李嗣源顺势搂住她的腰。
李嗣源你到底有几副面孔啊，嗯？
这个姿势按说很暧昧，如果是对两情相悦的小情人来说自然要好一番心动脸红，可惜他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再加上李嗣源如今来寻她肯定是另有所图，她更生不出别的心思来。只是惊讶于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但也只是一瞬。过后，她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淡定地抬眸直视他。
高湘宁王殿下又何尝不是呢？
高湘站定，手缓缓推开李嗣源。随后理理发髻和衣裳，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高湘听竹院的迷香倒很不错。
李嗣源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在听竹院时晚上月影给她用迷香的事，低头失笑。
李嗣源好啊，改日我让月影送你几盒。
高湘见他那么轻松就揭过去，也没兴趣追究到底，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高湘宁王殿下找我有事？
李嗣源怎么不叫嗣源哥哥了？
说这话时，他尾音上扬，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高湘（皮笑肉不笑）既然殿下这么喜欢这称呼，大可以让姽婳城的姑娘都跟着叫。
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开玩笑了？半天说不到正题上，总不能是特意来跟她叙旧相认的。鉴于上次被摄魂的惨痛教训，她这次多上了几个心眼。
李嗣源既然岁岁想听别的，那就聊别的。我们合作，如何？
高湘哪方面的合作？
李嗣源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二人乘坐马车离开。
他们离开后不久，季灵钰拿着几串冰糖葫芦回来了。
季灵钰（疑惑）人呢？大姐，刚才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去哪儿了？
那个卖河灯的大姐笑道，“小公子啊，那位姑娘留了话给你，说她跟朋友一起走了，让你不必等她了。”
季灵钰（咬牙切齿）好啊，小爷我辛辛苦苦给她买糖葫芦，她倒好，自己走了！气死我了！
季灵钰愤愤地咬了一口糖葫芦，气鼓鼓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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