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散,夜幕降临,街道上灯火长明,人们的热情丝毫没有因为夜晚而减少半分。
扶风楼前,陆云与和今夏大眼瞪小眼。
和今夏(悄声)这就是长公主说的“好地方”啊?
陆云(一脸尴尬)呃……是这里没错。
今日生辰宴上,陆云密约了长公主,说有要事相商。她手抵在下巴上思考片刻,说等她消息再来找她,然后神神秘秘地说:“就扶风楼吧。那可是个好地方。”
此时,陆云、和今夏看着眼前的象姑馆陷入沉思。
和今夏(眯眼)你说,你以前是不是也跟公主来过?!
陆云(苦笑)这可就冤枉我了。
二人正窃窃私语,未料扶风楼门前的几个小倌实在眼尖,一瞧见客人就给他们拉进去了。
二人始料不及,被一群柔情似水的小倌围着,叽叽喳喳地吵得脑仁疼。
和今夏(气沉丹田,大喊一声)闭嘴!!!
周围霎时一静,楼上楼下都在看着他们。
陆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扇子遮住脸,然后开始赔礼道歉。
陆云各位各位,实在对不住啊,没事没事,继续啊!
大家一看没什么事,目光就都散去了,楼里又恢复了喧嚣。
旁边那几个小倌吓得花容失色,其中一个长得姿色比其他好上不少,他甩着帕子捂住胸口,“哎呦二位,可吓着奴家了。”
陆云拿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周围的小倌都眼冒金光。
陆云(指向那个说话的小倌)我只问他。
周围的小倌一片哀嚎,被那个小倌都赶着走了。那小倌平日里颇得妈妈倚重,小倌都不敢太敢得罪他,不情不愿地走了。
“大爷~”他又要作一副西子捧心之态,和今夏举起了拳头。
和今夏(咬牙切齿,笑得瘆人)再叽叽歪歪,就别怪我动手了啊。
小倌立马站直了身子,也不呻吟了。
陆云病好了?
他理理头发,“好了好了。大爷您要问什么就问吧。”
陆云你们这儿前几个时辰有没有来过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娘?
那小倌细想了一番,“哦,倒是来过,有两个,都戴着面纱,一个高一些,穿得倒十分华贵,一个稍矮一些,像是侍女。妈妈把她们引到二楼雪字房了。”
那小倌细声细气的,说话时不时抛过来一个媚眼,看得陆云跟和今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云(奇怪)戴着面纱你也看得出是美是丑?
小倌娇笑,同时甩了甩袖子道,“哎呦,能在这儿混的,谁还没点眼力见儿啊?”
陆云实在受不了了,把银子抛给小倌,就拉着和今夏跑去二楼了。
和今夏没走几步,就被一些长得好看的小倌吸引住走不动道了,被陆云连拉带拽地拖到了雪字房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打手——二楼皆是如此,将他们拦在外面。
陆云(笑)鄙姓陆,应邀而来,劳烦两位告诉里边一声。
其中一个打手看了他一眼,进去了片刻,开门放他们进去。
和今夏(和陆云嘀咕)长公主这么会玩儿的吗?
陆云扶额。他知道长乐的为人,许是有什么不得已,不然就算再谨慎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见面啊。
房间里琴音袅袅,芳香阵阵。进到里间,又绕过一道屏风,便见到斜倚在案几旁闭着眼听曲的高湘和一边嚼着糕点一边直勾勾盯着弹琴小倌的非雪。
房间里轻纱曳地,配上这场景按说有几分旖旎才对,但这一边欣赏一边弹琴的两边人没有丝毫暧昧之色,曲子也高雅得很,倒平白多了几分风雅致趣。
高湘来了?快来坐。
和今夏一坐下,高湘就十分热络地把一盘糕点推过来。
高湘和姑娘,多吃点。
和今夏(笑)谢谢公主!
高湘我年纪应该比你长些,你要是不介意,便唤我一声姐姐可好?
和今夏(嘴里含着糕点,含糊不清)蒸的吗?!
高湘(轻笑,学着她的语气)蒸的。
和今夏(激动)太好了公主姐姐,我一直想要个姐姐来着……咳咳……
陆云(给她倒茶)你慢点吃。
和今夏很自然地接过陆云倒的茶,仰头一杯喝了,直接用袖子擦嘴。
陆云(一脸嫌弃)让你带手帕你不听,回去脏兮兮的老师见到又该说你了……
高湘递了一条帕子过去,和今夏笑嘻嘻地道谢,陆云反倒先伸了手接过帕子帮她擦了。
高湘看着眼前这场景,不自觉弯起嘴角。
和今夏(指向还在盯着小倌的非雪)这位姐姐是?
高湘哦,你们还没见过。非雪?
高湘(手在非雪面前摇了摇)非雪?
非雪一眨眼,才回魂似的,“嗯?”了一声,转过头来。
非雪呀,陆大人什么时候来的?这位……
高湘和大人家的三小姐。
非雪(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和三小姐啊,失礼了失礼了哈哈。
非雪跟在高湘身边惯了,也不是什么真的侍女,而是正儿八经的女官。而且跟陆云也十分熟络,私底下向来不拘礼的。
和今夏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没一会儿功夫两人就熟络起来了,开始天南地北地聊。
高湘不是说有要事么?
陆云瞥了眼还在弹琴的小倌。
高湘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高湘自己人。
陆云不会这个楼也是……
高湘懒散地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高湘聪明。
陆云长公主涉猎挺广啊。
怪不得刚才那个小倌可劲儿的夸这两人,敢情是拍主子的马屁拍惯了。
高湘(睨他一眼)少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们这儿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少说废话啊,正事儿呢?
陆云闻此收敛了神色,郑重地从袖中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呈上。
高湘眼皮一跳。这人向来和她没个正形,看来这次的正事真的是非同小可。
高湘接过去缓缓将信封打开。
信封上的字苍劲有力,信曰:长公主在上,和士开叩首。自惊闻长公主即将和亲南唐,老臣等寝食难安……
通篇表达了对高纬所作所为的担忧,大致就是说有她在尚且还能牵制劝告高纬一二——毕竟高纬和冯小怜从来没敢在她面前放肆过,在他们这些大臣面前可是毫不避讳,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行为来也是常有的事。她一旦远嫁南唐,只怕他会更加变本加厉,万一那冯小怜再吹个什么枕边风,这满朝上下,哪有人压得住啊?皇帝沉迷女色,日久江山危矣。于是和士开打算联合一帮大臣,明日势必要撤回长公主和亲的诏书。请她也争取一二,胜算会很大。
这厚厚的信封里,承载了大齐这些忠臣的赤胆忠心,高湘拿在手上,觉得沉甸甸的。
后面是一帮大臣的署名,还按下了手印。
高湘(喃喃自语)大齐能得这些忠臣,江山怎么能亡呢……
高湘看完,旋即把信给烧了。
高湘非雪,取纸笔。
非雪正和今夏聊得开心,闻言立即将纸笔摆了出来。
陆云在一旁磨墨。
高湘只回了几句话。
此事大局已定,各位莫要再费心。我早有安排,和大人只管相信我。
高湘拿出随身的小印盖上去,将信封好交给陆云。
陆云收好了信,脸色总算没那么凝重了。
陆云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高湘最近被盯着呢。
陆云难道是南唐那边?
高湘不错。
她这几日一直有探子在跟踪查着,她不是不知道,就是要故意为之,显得越无知任性越好。
陆云(笑)自毁名声,这么下去那边谁敢娶你啊?
高湘(开玩笑)不娶也得娶。听说南唐皇帝喜欢唱戏,那我就屈尊陪他唱到底咯。
和今夏(疑惑)可是公主姐姐的名声本来就挺好啊,要是那些人一问,不是穿帮了吗?
高湘(笑)他们更相信眼见为实。而且一个人私底下的作风,比往日众人所见所闻自然更加真实一些。
算了算,近日她好像花了不少银两——花钱丝毫不节制,送礼毫不手软——当然她也不是什么省吃俭用的人,只不过比往日夸张许多,而且私底下发脾气的次数比她一年的都多,演戏着实累。
和今夏(恍然大悟)公主姐姐真聪明!
高湘今夏妹妹嘴真甜。
一句话又逗得和今夏乐不可支。
陆云那你此番可有人选?莫不是你时常挂在嘴边那位?
高湘听这话,沉默了一瞬。坦白说,她不知道。她是时常都念叨着他,他呢?还记得她吗?他曾经是锋芒毕露,天资聪颖的天之骄子,可如今双目失明,处境似乎十分艰难,她若对他亲近几分,会不会令他陷入两难之地?又或者,他根本就把她忘了。她从来都习惯事事筹谋,一子思全局,可是面对这些感情之事,她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她和李嗣源识于微时。那时她七岁,和当时还是娄妃的母亲去南唐的姨母那儿探亲——那时还是晋国,没想到大齐内发生宫变,扶持另一股势力的人潜入晋国想挟持她和母亲逼大哥和二哥就范,她和母亲在混乱中走散,她拖着伤腿逃到了一座小木屋前就晕了过去,是李嗣源和他母亲救了她,半个月后她伤好了,去找姨母联系母亲,母亲带着人来接她回去。她记得,他那时总是在练功,拼命练,从来没有懈怠的时候。他练功时她在远处就这么看着他,然后在他休息的时候送上一点吃的和水——他甚至休息的时间不到一刻钟。他母亲似乎对他很严厉,打了他之后又会在一起抱头痛哭。那个时候她真不理解,这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吗?
后来,她让大哥帮着找他,才知道他是晋王李克用的长子,他们开始的时候也通着书信,知道他领兵攻打梁国,战功赫赫,后来北齐和晋国关系恶化,他们就彻底断了联系。再后来,就是收到他双目失明的消息,交了兵权,从此隐匿于人后,南唐建国后,他就被封了宁王。
高湘不知道,到了南唐再说吧。
说着,她灌了一杯茶。
陆云知道,她的心开始乱了。
陆云罢了,总之你到了那边一切小心,记得报平安啊。
高湘知道了。
高湘(狡黠一笑)不过,今夏都叫我姐姐了,那你可就是我妹夫了。
陆云(恍然)好啊,敢情你是占我便宜呢!
高湘(手撑着下巴)就是占你便宜,怎样?
陆云(气结)好男不跟女斗。
这么一番下来,方才的阴郁之气也一扫而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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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湘:又是想李嗣源的一天……
作者菌象姑馆,古时男ji院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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