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长假里,是南默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刻,不用面对上司那张让人厌恶的脸,也不用看到庄影厚涂的脸。
“老公,陪我去滑冰啊。”
正在厨房切菜的路翊猛地抬起头,刀尖与蔬菜舞蹈的“咔嚓”声戛然而止。
他转头看向南默,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叫我什么?”路翊嘴角抽搐,似笑非笑,极力忍耐着。
南默撅了撅嘴,翻箱倒柜。
“是不是我听错了………
路翊歪了歪脑袋,解开腰间系着的围裙带,随手抓了几个砧板上小番茄一股脑塞进嘴里。
“诶?我刀呢?”
路翊听到这里,虎躯一震,还没嚼完的小番茄布满口腔,脸颊也有了可爱的小凸起。
刀……
路翊一手撑着大理石台面,瞥向一旁还粘着一点蔬菜汁液的水果刀,目光黯然失色。
“不会吧……”
事实证明,是路翊多想了。
南默说的刀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她独自一人在卧室翻找了好半天,床上还散落着某些成人物品。
“找到了!”
南默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恭恭敬敬地递出双手,把一双冰刀捧了出来。
她盯着冰刀打量了好半天,确认没有损坏以后便心满意足地塞进背包里,拉上拉链。
南默好久不见,朋友……
南默对着鞋盒上“NM”标志的logo默念着,指尖拂过,是无尽的眷恋。
良久,她站起身,望向腮帮子鼓鼓的那双星眸像是一坛醉人的美酒,只是对上一眼,也能让人如痴如醉。那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在调戏,又像是在示好。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路翊摇摇头,也许是因为刚起床,有一撮呆毛不合时宜地立了起来。
南默微微踮脚,硬是把呆毛按了下去。
“像只仓鼠。”
南默忍俊不禁道。
尽管她极力憋住自己的笑意,直到路翊把最后一颗小番茄吞到肚子里。
“哈哈哈……”
少女泛红的指尖捏着少年的脸,他的面颊因为揉捏而泛起红潮,少年神色慌张,不知道该看哪里,索性别过头去,神色不自然地问道。
“你刚才是不是叫我了……”
南默松开了手,她故意避开他心中想的那个词,语气中带着调戏。
“是啊,我叫你了。”
到底还是少年,即使步入社会,还是会有大学初遇时那份欣喜若狂。
“你叫我什么?”
南默把手背到身后去,迈着大步走到路翊身前,把他吓了一跳。
路翊现在的收入在萤森市也算是上等了,在难以生存的国际大都市给妈妈买了房子,和南默住在一起。
相守此生。
要知道,路翊可不止是解说这一个工作,还有线下的一些签售会和见面会,都能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
因为他受人欢迎的程度超出正常,因为他值得所有。
“我叫你……路翊啊。”
南默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路翊焦急却又不敢开口的神情,内心一阵甜蜜。
路翊怄气道。
“南默!”
他故意把“默”字拉长音,意思是,你再不来哄我,我就离家出走。
“好啦好啦,老公,你去不去。”
路翊得意地抬起头,蔑视周围一切事物,仿佛自己才是称霸天下的王者。
“再叫一声我听听。”
南默深吸一口气,无声地告诉自己,别生气,别生气,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快走吧。”
路翊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简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就这么不想叫我老公吗?”
此刻的南默已经穿好了外套,刚准备穿鞋,又把手上的靴子丢掉。
回首飞奔着,不顾一切地奔向路翊,紧紧抱住他,揪着他的衣领,深情地吻了上去。
但很快,没等路翊想继续深入,少女就故意拉开了两人瞬间的距离,温热柔软的触感顿时付诸一炬。
“拿包。”
路翊舔了舔嘴唇,还沉浸在刚刚的甜蜜中,听到南默这一声喊,赶紧换好衣服,一路小跑追上南默。
一直到停车场,路翊身体的燥热都没有得到半点缓解,更别说是和“罪魁祸首”待在一起。
路翊关上车门,骨节分明的手启动车子的前一秒,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想法。
“再亲我一口吧!”路翊把脸凑了上去,十分主动。
嗯?!哪有说的这么直白的。
南默若无其事地把遮阳板翻下来,对着上面的镜子欣赏自己的魅力。
眼看南默不理自己,路哥只好使出杀手锏。
“姐姐~”
你真以为自己倾国倾城,换了哪个女人都会为你倾倒?
是的,南默是这样的人。
“嗯……也不是不可以……”南默扭扭捏捏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娇羞,宛如城市边缘点缀着的枫叶。
我相信你们不爱看,所以我就替你们看了。
刚才那一吻,让南默心有余悸,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老公,动作可一点也不像弟弟,那么轻车熟路。
你是不是上网查攻略了……
两人伴着欢声笑语前往目的地,他们选择了商场作为此次娱乐的地点。
“好久不滑了,不知道手法怎么样……”
路翊嘬了一口手里的奶茶,陪南默进了冰场。
“这奶茶怎么一点也不甜……”
南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之间早已有了小两口之间打情骂俏的名场面。
南默拎着一双黑色的冰刀丢给路翊,而路翊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黑色物体吓了一激灵。
“给……我的?”
南默微微颔首,目光犀利,却不是柔情,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起初,路翊还有些犹豫,然而这种决定仅仅持续到南默一把将他推进去的那一刻。
“加油老公,相信你!”
南默一手攥拳,竖直移动着,给路翊加油打气。
边加油边调侃。
“解说了这么多场比赛,应该看着看着就会了吧~”
可真是一位贤妻呢。
路翊盯着手里的冰刀出神,迟迟不肯穿上,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时,南默已经在冰场的正中央低调滑行。
路翊干脆把冰刀放到一遍,手捧奶茶走到场边,在繁荣的商场里,一抹寒气渲染了这个冬天。
他撑着场边的软垫子,撑着脸,眼神跟随着南默,满脸宠溺。
冰场边的电子屏上正播放着南默的比赛回放。
冰场中央的少女掀起裙摆翩翩起舞,舞姿轻盈优雅,仿若穿破岁月的灰尘,真挚浪漫,配上一尘不染的美妙之声,让人沉沦。
全场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
她跳跃,旋转,把数年来的离开通通归还给她所热爱的冰面,直到精疲力尽。
她一个急刹在空中掀起冰花,落在冰面上,就好像,她回到了赛场。
“老公!”
路翊笑盈盈地迎着滑来的南默。
她熟练地抬起脚,刮去刀上的雪,套上刀套,和路翊坐在长椅上休息。
“怎么样,还可以吧?”
路翊的屁股往南默的方向挪了挪,两只手攥成拳轻而快的给南默捶肩膀。
“姐姐辛苦了,还滑吗。”
南默嘬了一口路翊手里的奶茶,将液体吞食殆尽,留下的珍珠在口中慢慢咀嚼。
“当然了,我花了五百办了张卡,能不滑吗?!”
路翊哭笑不得地看着好笑的南默,始终温柔地看着南默,眼神未曾离开过一刻。
“老公,你说我滑哪个曲目啊。”一阵油腻的女声响起。
“挑个你喜欢的就行。”
人群中一阵骚动,南路夫妇回头望去,可算是找到了骚动的源头。
南默嘴角的笑容缓缓褪去。
“怎么哪都有他?”
到了公司,沈忆是她上司,南默还是他贴身助理,肯定天天见面,好不容易休个假,又见面了,你说能不烦吗。
“那咱走?”
南默本想上去和他们比划比划,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默认了。
“还我五百。”
路翊像泄了气似的,虚弱无力地靠在南默的肩上,照顾着南默的步伐。
当四人视线彼此交错,身体相触的一刹那,南默留给沈忆的是一个怜悯的眼神,而沈忆完全忘记了身边的庄影,眼神粘在南默身上。
“那我一会儿请你吃饭吧。”路翊一边撒娇一边哄着南默,情景祥和。
“你说的啊,五百,一分都不能少。”
“好~”
路翊故意把尾音拉的很长,就是为了让两位帅哥美女听见两人的卿卿我我。
路翊冷笑一声,用自己那双惑乱众生的凤眼盯着沈忆。
“呵,你又输了,师兄。”
庄影趾高气昂地抱着双臂,几个大步走到南默身前,拦住了她。
“不许走。”
南默停下了脚步,强忍不适问道。
“怎么了。”
庄影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总裁夫人的模样做给南默看。
路翊也看不下去了,仅仅护住南默,冷冷地注视着庄影。
“我要和你比。”
南默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摆了摆手。
“不了不了,我可不想你屡战屡败。”
可庄影态度强硬。
“不比,我就把你服用兴奋剂的事情告诉全世界。”
南默也不是那种谁都可以掐的软柿子,直接硬核回怼。
“你这么笃定,不会你用过吧?”
庄影气不打一处来,皱了皱眉,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穿好了鞋,上了场。
南默叹了口气,摘掉刀套,使劲塞到路翊手里。
南默前脚刚走,路翊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去……”
南默回首看了看路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握紧的双手,心里一阵温暖。
“没事。”
路翊摇摇头,走进南默,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我觉得她可能不是秉持着公平公正……”
南默对此不屑一顾,揉了揉路翊的头发,毅然进入“赛场”。
南默双手掐腰,滑到正在热身的庄影身边,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你凭什么说我服用兴奋剂。”
庄影直起身,跺了跺脚。
“南默,一个虚假的舆论足以毁掉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难不成,尿检结果是假的?”
南默心里明白,庄影是在说自己尿检不合格还在推脱事实。
“事实摆在眼前,承不承认是你自己的事。”
南默闭上双眼,不再去想这个被人陷害的世界。
“说吧,比什么。”
庄影掰了掰指关节,缓缓开口。
“就按正常比赛规则来,限时三分钟。”
不知为何,场地里的音乐自动换成了《天鹅之舞》,一黑一白两只天鹅在血色的冰场里战斗。
南默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风格让众人眼前一亮,她做回了黑天鹅,那个神秘,高贵,优雅,野心勃勃的黑天鹅。
她们围绕着彼此跳跃旋转,宛若镜面的湖面中央两只神圣的天鹅。
她们在刀尖上起舞,全场一片哗然,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
大神与大神之间的较量一触即发,几乎零失误的表演不禁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果然,在还有几十秒就结束的最后一个旋转动作里,庄影故意离南默很近。
“唰——”
“嘶!”
庄影的冰刀毫不犹豫划向南默,血洒当场,飞溅的血液给洁白的冰面添上了浓重的一笔。
南默吃痛倒地。
路翊像被钉在那里似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他眼珠子瞪的溜圆,嘴巴张着,有那么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
短短几秒,他奋不顾身地冲向冰场边缘因为惯性被甩飞出去的南默,轻轻将她抱起,生怕弄疼了她。
就站在场边的沈忆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身体也本能地向前倾,他的手紧紧抓住软垫,手臂青筋暴起,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潜意识。
“该死……”
沈忆今天难得不穿西装,可他每走一步还是能带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几秒之后,他愤怒离场,留下庄影一个人傻愣在原地。
厚重的衣服也挡不住她的勃勃野心。
路翊心疼地把南默抱上车,瞪了一眼追来的沈忆,愤怒地关上车门,一脚油门落下阵阵尘灰。
沈忆黑色的卫衣凌乱着,与他的肌肤贴合在一起。他怒骂一声,上了自己的超跑,没等庄影出来,便驱车追上路翊的车。
然而庄影并不死心,出了商场依旧穷追不舍,气喘吁吁地望着还未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跑车呐喊着。
“沈忆!”
没有人回答她。
因为沈忆真的生气了。
她本以为自己嫁给沈忆就赢得了全世界,以为沈忆会掏心窝子的对自己好,做什么都向着自己,可她错了。
沈忆最爱的,从来都是南默。
他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只是为了气南默,可那是他年少时的无知,因为他的成长,他愈发后悔自己的决定。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争分夺秒,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路翊第一时间给南默挂了急诊,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医院了,身为运动员,这往往是日常生活。
“……伤口太深了,以后可能会留疤……”
南默听到这里,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平静地询问着医生。
“那我以后还能滑冰吗?”
医生顿了顿,手中的笔指向X光片。
“你以前应该骨折过吧,滑可以,但是不能跳跃,也不能做任何高难度的动作。”
医生说着,笔尖在骨折的部位画了一个圈。
南默的眼底闪过一丝哀伤,不过她还是强忍镇定,问着医生问题。
“那我的伤大概要缝几针?”
她试探性地问着,医生也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大概十多针吧。”
南默淡淡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裹着纱布的腿。
“老公,你以后没法解说我的比赛了。”
她笑着说。
尽管她的内心早已麻木冰冷,可路翊的出现,始终能让她愈发安心。
路翊把头撇向一边,抬起头,他的身影,他因为慌张而凌乱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一抹清晰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尽管他极力克制,却还是被细心的南默发现。
可她没再多说什么,办理好一切手续以后便卧床休息着。
南默呆呆地平躺在白床上,至于来过多少次,已经数不清了。来到医院,就像是回家一样。
她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曾经屡次夺取金牌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她舍不得,舍不得离开。
她才二十三岁,刚处在事业巅峰期,尽管她利用工作业余时间努力训练,还是免不了被淘汰的宿命。
难道真的要含冤离开那个自己曾经奋斗过的赛场吗……
真的要默认般告诉全世界自己服用了兴奋剂吗……
真的要这样草率地谢幕吗……
南默想到这里,不甘的心波动着泪的琴弦。
随着心中交响乐的现世,她紧咬着下唇,身体不自觉抽动着,泪水打湿了枕头,她背过身去,抓紧了床单……
我不甘心……
我明明没有那么做……
她见过夜晚的萤森市,也见过凌晨,第一抹太阳初升的萤森市,更见过白昼交替,风云变幻的心。
她每次都因为冰场里寒冷的温度让自己不耐寒的伤一次又一次复发,她咬牙坚持着,只想着在她的第一届冬奥会里向全世界证明——她南默,没有服用兴奋剂。
可她在巅峰时刻被人推下低谷,被迫向全世界递头,可一朵廉价的野花怎能和高傲的玫瑰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