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离平静的看着任三恕接过了手中的酒,“心事藏在心里,就好像鱼刺哽在喉咙上。既然辛苦,不如吐出来,也许可以松口气。”
何离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一番话。
何离何其聪明,不过短短思索一段时间,便已经明了。甚至,若不是白日里被一向要强的太子妃的那滴泪扰乱了心绪的话,仅凭当时太子妃与任中郎如此出格的表现,他就能差不多推测出这二人之前的种种。
无非就是一个极其俗套的故事,年少的欢喜总是抵不过现实的冰冷......
若不是看到了白日里太子妃于惊吓中流露出的不自觉的依恋,若不是先听到了太子妃琴声中的愁怨与无奈...凭借着任中郎对他的知遇之恩,他甚至会先入为主的觉得这太子妃恐怕醉心于权利,才会抛弃旧日情人...
任三恕并没有接着何离的话头就此说一说那些年、那些事。
即便喝了酒任三恕也还是清醒的,他太过清楚这些事多一人知道便是多一份危险,不仅对他自己的,更是对她的......
她如今的位置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而他任三恕发过誓要护她一生,万万不会成为她的负担。
何离见任三恕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倒也并不执着于探究那些旧日的故事了。
何离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念于任三恕与太子妃他二人的过往,毕竟以何离的聪慧,他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无论于太子本人还是于皇家皆是丑闻,那么此事最好便是永不再提起,就如同太子妃于任中郎平日时一样,谨守本分绝不逾越,从而彻底杜绝被他人察觉的可能性。
虽然他已经察觉了,但任中郎乃是他何离以命相交的兄弟,太子妃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最好的做法就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绝口不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竟然试图挖掘那些过往。
于是何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明白,做兄弟的,唯有陪你喝到天明,冲走愁绪。”
听到何离这样一句话,任三恕反倒是惨淡的牵动了下嘴角:“酒入愁肠,不知道会不会勾起一番新仇旧憾。”
任三恕已经很久都没有喝酒了,如果不是今天她埋在他胸口哭泣......他在未来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喝酒。
喝醉的滋味他太清楚了,之前她离开的时候,他大醉三天,每一秒都感觉她就在他的身边;后来,她成婚那天,他取出了埋在梨花树下梨花白,一夜舞剑未休,直至醉死过去,那时才终于意识到她永远的离开他了......
也许因为那滴泪,他感觉今夜格外的焦虑,任三恕喝了许久未喝的酒,想起了一直被埋在深处的人。
“我以为前尘往事,如影沉寒潭,想不到时过境迁。仍然回因风起皱。”
何离听着任三恕这自欺欺人的话语,心内嗤笑不已:“那你的心本就不是一潭静水,而是一直有所挂虑。”
何离这话刚说出口,他就有些许后悔,明明自己再是明白不过,那些往事不可探究,那个人也不得涉及,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到那个人,何离自己颇为懊悔,还在想法子转个话头时,任三恕却已经自顾自说别的了,“父亲为我改名为‘恕’就是希望我如心而活,可以自在洒脱,结果我心存杂念、烦恼缠身。”
何离听到此处静默了一瞬,武科新立,如今武将地位远不如文臣,以任中郎的学识确实足以去参加科举了,但他却甘愿守在当时还是临淄王的太子身边......
何离看着任三恕的样子有些烦躁,何离颇有些强硬的看着任三恕:“与其执着守望,不如自在相忘。”
“相忘二字,谈何容易。”
任三恕并没有看何离,“相忘!”任三恕在心中想,早在漓水边他们就已经彼此许诺过相忘;在梨花树下醒来时,他也对自己说过忘记;甚至在又一次见到她时,他就发过誓从此陌路......
可——又有可用?任三恕最终还是没有如此同何离说,在任三恕眼中,如何离这般从未经历过情爱的人与他多说这些也是无用。
于是任三恕转而说道恩情上面。“当年的施饭之恩重如泰山,又怎能说忘就忘呢?当年我和我娘背井离乡,投靠远亲,岂知惨遭冷待,不止食不果腹,我娘还身染风寒,多亏她伸出援手,我们才能渡多难关。”
“可是人家已经嫁做人妇了!”
何离急急地打断了任三恕的话。风声萧萧而过,整个院子却一下子静了下来,没有了深情的笛声,没有了酒坛相碰的声音,没有了依稀传来的对话声,甚至仿佛没有了呼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