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D十分烦躁。
令他躁动不安的源头就是少昊体内的蚀。
难以根除、难以操纵——毕竟不是属于自己的力量，再加上当事人的半推半就、甚至极不配合。
简直是……寸步难行。
伪装成神格链接的主仆契约是有致命的弱点的。
诸如仆从要是死了会对主人造成反噬，以及某个期限一到就会变成正常的神格链接这种。
因为是第一次试验，D也不清楚这个期限具体指的是多久，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更短。
总之，不能再滥用契约的力量了。
说不定用得越多能量消耗得也越快，期限会更往前推；更重要的是，在契约消失之后不能让对方看出端倪。
真麻烦。
所以为什么自己当初要动这个手脚！
果然是手贱吧？是手贱吧！
搞得现在进退两难了喂！
好在，之前给少昊治疗的时候，D发现蚀能经由他转变为没有属性的能量。
这也是变相地消除蚀了吧。
他总得往好的地方想想。
……
他们前往寂灭废墟，接受了一位隐者的指引，后又遇见了自天穹之上坠落的辰星。
D将这自天上坠落的金发少女唤醒。
“还活着吗？”
少女悠悠转醒，她看着D，张口吐出一段意义不明的字符。
D开启了隐者赠予他的“理解文字真意”的能力。
“星轨……巴比伦……姐姐……门……”
他从少女复杂艰涩的语言中领悟到了其中几个关键词。
他将这几个词复述了一遍给少昊听，这时少女清醒了几分，她打量着自己视线范围内的D，眼神一凛。
“站立于我视线之内的……都是……逆臣！”
而后少女就对着D举起了她手中的弓。
D将胸前的胸章摘下扔了过去，蚀从胸章中喷涌而出，卷着高温炽热的烈焰，化作展开双翼的凤鸟。
少女本就受了重伤，又怎能承受住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仅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
她踉踉跄跄地用弓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面上显着痛色，喃喃自语道：“心……好痛……”
D看向从烈焰中走出来的少昊，顺口问他：“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没有，”少昊看着少女这副样子，皱了皱眉，道：“我手下留情了。”
D没有再去管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总之，先问问她是谁吧。”
两人试着与眼前的少女交涉。
从少女破碎的、不成文章的话语中，D将信息经过拼接后了解到，少女是几千年前的一位神灵，在星空坠落以后，在黑暗中经历了好几千年才出现在这里。
从上一个“旧神时代”，来到现世？
而少昊则是抓住了被D过滤掉的一个关键词。
“金星。”
“金星女神伊南娜？”他说。
“看来你认识她，那就太好了。”
少女依旧很虚弱——她已经昏迷了过去。
此时之前指引过D的隐者再次出现。
D知道隐者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果不其然，她将伊南娜此时的状况大致说明了一遍。
大意就是，伊南娜跨越星河，陨落至今。星河坠空的力量将她的神格撕为碎片。
而碎片消散之时，就是死亡。
隐者将其描述为：“神格崩解”。
她说，希望D能救救这位金星女神，与她建立神格链接，帮助她弥合这神格的裂隙。
“希望”。
隐者的态度和之前略微有些变化。
D没有去问隐者与伊南娜之间的关系，只是应了下来。
“谢谢您。”
D与伊南娜建立了神格链接之后，一股冷意就袭上了他的心头。
是冷、是悲伤。
与少昊的灼热、愤怒截然相反。
虚空中仿佛有一道黑色湍流，要将他的灵魂卷走。
D身形一滞。
就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从接触处传来的灼热，让他的身体逐渐回暖。
“你怎么了？”
少昊看链接神格之后的D状况有些不对，示意让他回神。
“……没事。”D本想挣开手，但还是没发抗拒这温暖。
他感受到了，伊南娜的神格确实如隐者所说的那样，已经出现了很大的裂隙。
尽管裂隙无法消弭，但是先马马虎虎粘合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真是棘手啊。
他又想到了自己手头上还有一个要“清理”的对象。
自己这是……阴差阳错成为一个医生了？
“少昊，帮我拖延时间！你去应对被神血吸引来的怪物，我来修复伊南娜的神格！”
“明白了。”
少昊领命而去，留下D和伊南娜。
D呼出一口浊气，然后握住了伊南娜冰冷的手。
犹如记忆中曾经切身体会过的那般。
疼痛过后，便是冷、极致的寒冷。
寒冷之后就是死寂。
身体似乎触碰到了某种黏稠的存在，紧接着他便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下沉。
不对……他还有身体么？
热、炎热。
冷、寒冷。
身体仿佛一分为二。
意识也在清醒与混沌的两端徘徊着。
——但他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要怎么做呢？
D将力量注入女神的体内。
本来不同源的力量应该是会相互排斥的，但在D的操纵之下，本性暴戾的力量本源变得安顺乖巧，听从主人的旨意与女神破碎的神格接触。
电光火石之间，光芒从中心炸开，将黑暗驱散填满。
力量……正在融合。
成功……了。
D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自己果然……还是讨厌这种……寒冷的感觉啊。
……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用力过猛，昏过去了。
他体内的魔力很多——这是浮士德院长给出的结论。
这种“多”是什么程度呢？
答案是完全能与神明媲美，甚至，可以被当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
“趁着诸神未发现赶紧逃离吧。”
浮士德言语上推搡着他。
“比起救世主来说，你的力量对他们来说更具备利用的价值。”
……能源？
真没想到他还能拥有这等殊荣。
他本以为、本以为戴上救世主这个头衔，就已经够荒谬的了。
D体内储藏的力量固然多，但是他不知道补充的方法。
毕竟，若非浮士德，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体内潜藏的这股力量。
并且，他也是在不久前刚刚学会如何使用它。
而所谓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D用起来可没有觉得有多少。
其中1/3用于治疗少昊以及清理蚀；另外1/3用于修复伊南娜的神格。
还剩下1/3……
——救世之路刚刚开始，就已经消耗了过半的力量了吗？
自己还真是不会做长远的打算啊……
不过，既然摘得了救世主的头衔，也该多多少少付出一些责任……
这点损失，并不重要。
D不知道他的这种状态还需要持续多久。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应该处于昏迷的状态中——哪怕他的意识格外清醒。
现在的他，正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与之前那黑色的极寒之潮不同，这是真真切切的黑暗。
没有光亮。
没有温度。
没有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哪，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下沉。
——这种黑暗，很熟悉。
与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被收割灵魂时跌入的空洞如出一辙。
长久的空洞寂静让他的思维无比活跃。
D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时，就反复对自己说，他已经对过往释怀了。
实则不然。
在他的内心，在一遍又一遍理智的劝诫中，情感正在不断地高涨着。
仇恨。
是的，他与少昊拥有着相似之物。
想来，他之所以能如此得心应手的应付少昊，也是因为他有与少昊类似的温度吧。
他远比自己想象地要了解对方。
在听说了对方的故事之后，情感更是制止不住地要宣泄而出。
「天上的诸神啊——走狗。
你们都是新世界的蛆虫。
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无法忘怀。」
他又比少昊强到哪里去呢……
都只不过是，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人罢了。
D近乎于自暴自弃地想着。
这时，光明自黑暗的边缘撕开一条裂缝——
D看到了，名为的巴比伦璀璨文明的灭亡。
……金发闪耀的女神只身前往冥府。
穿过冥府女神的七道门。
打开第一道门。
她摘下了点缀宝石的冠冕。
打开第二道门。
她揭下了缝满珍珠的面纱。
打开第三道门。
她摘下了镶嵌群星的耳环。
打开第四道门。
她脱下了引领星轨的手镯。
打开第五道门。
她卸下她的的蓝宝石项链。
打开第六道门。
她解开了臀上碧玉的腰带。
打开第七道门。
她脱下了身上丝绸的衣衫。
女神如同刚出生一般洁白无瑕。
——伊南娜下降到冥府，打开了所有的门。
紧随其而来的，是七种黑暗。
从那一刻起，永恒繁荣的巴比伦沦为死之国度……
在第八个夜晚。
生之国变为了死之国。
为了让伊南娜前去新神的时代。
已然失职、身为姐姐的冥府女神，燃尽了旧神的城池。
国王、人民、旧神、鬼魂。
女神将旧神时代的一切都献给了名为“蚀”之野兽。
以自己在由自己亲手毁灭的城邦废墟、文明遗迹之上悲叹千年，换取女神伊南娜穿越黑暗，永远闪耀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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