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上十一点，田柾国放下笔，摘掉眼镜起身走进卫生间。室友困得脑袋直点，听到那边传来的动静后，忙揉了揉眼睛问道：“已经十一点了吗？”“嗯。”田柾国走进卫生间，用凉水擦了一把脸后说：“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室友打了个哈欠，合上书本，“那我先睡了，你接着看吧。”“好。”田柾国从书包里取出练习卷，拧开了台灯。“晚安学霸。”熄灯号响起，室友甩掉拖鞋爬上了床。“晚安。”顶灯熄灭了，黑暗中只剩下了充电小台灯的灯光。田柾国坐在桌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暖色的灯光印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将蝶翼一般的睫毛镀上了暖色，他抬起眼，浅色的眸子在灯光下如同金色琉璃般干净又带着疏离。头顶上传来了轻微的鼾声，那是室友睡着了的标志。田柾国打开笔盖，轻声翻开了练习册。安顿好小白后，金泰亨这才抽出时间修改试卷错题。睡醒了一觉的大白从沙发上探出脑袋来，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悄悄走进二楼的书房。金泰亨抬头看了它一眼，顺手调高了空调温度。大白熟门熟路地跳上书桌蹭着金泰亨的胳膊。“别闹。”金泰亨挠了挠它的脑袋，从书包里取出错题集开始整理例题。当田柾国套上笔盖时，时间已经指向了深夜一点，走廊上静悄悄的，阳台外传来了阵阵虫鸣。田柾国关上台灯，活动了下手指，起身走向阳台。透过玻璃窗和玻璃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黑夜里的星空和整个空旷而寂静的校园。白日里喧嚣热闹的篮球场在黑暗中沉睡，远处是教学楼高大的阴影，操场外的人行道上亮着路灯，偶尔有巡逻的保安经过，手电筒的茕茕灯光便跟着一闪而过。田柾国坐在玻璃门边，安静地看着黑暗中的校园，耳边室友的鼾声一直未停，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困意的驱使下睡去。这天夜里，田柾国做了个久违的美梦，梦里的他回到父亲去世前的日子。穿着白色衬衫的田父还是年轻时的模样，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镜片后的浅色眸子看起来温和而又平静。田父捧着一本诗集，温柔地为年幼的田柾国念着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这首《致橡树》是田父哄孩子睡觉时最喜欢念的诗，他见证了田父田母的爱情，也陪伴了田柾国大半的童年时光。“……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念到此处处，田父止住了声音。田柾国抬头，不解地看向他：“爸爸？”“我该走了。”田父合上诗集，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发。“你要去哪里？”田柾国着急地拉住了田父的衣摆。“去找你的母亲。”田父说着打开了大门。“那我呢？”衬衫下摆从田柾国的指尖无声地滑落。“有人来接你了。”话音刚落，一只蓝眼小白猫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它甩了甩尾巴，绕着田柾国“喵喵”叫着转了一圈。“去吧。”田父站在门口，对田柾国说道。　　小白猫轻快地跑出了门，见田柾国没跟上来，便回头叫了几声。田柾国走到门口，抬头看了一眼田父。“去吧。”他微笑着对儿子说道：“我和你母亲会一直在你身后。”在白猫的催促声中，田柾国跨出了房门，他边跑边回头，原本的楼道仿佛被拉得很长，长到他再也看不清父亲的笑容。白猫带着他跑下楼，灵活地跳入了穿着夹克的男人怀中。田柾国跟了上去，却未能看清男人的脸。闹钟响了，田柾国瞬间被从梦境的深层拉了回来，他眯着眼睛，摸索着关掉闹钟，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沌。室友程松哼唧了几声，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早。”手机屏亮了起来，两条来自金泰亨的消息闯入了田柾国的视线。田柾国坐起身，迷迷糊糊解了屏锁，点开了微信。除了早安问候，金泰亨还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白猫趴在窝里睡得正香，阳光将它的白毛镀上了一层浅淡的暖金色。田柾国当机了几分钟的大脑这才运转起来。就在昨天，这只流浪了快一个星期的小白猫终于有了新的名字和新的家。它的猫窝看起来很舒适，白色的软毛也被新主人打理得干干净净。“早上好。”田柾国保存了小猫的照片，起身更衣洗漱。刚一走进教室，田柾国便察觉到了班级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从进门开始，几乎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坐在门边的申浩见人到了，便凑上前问道：“昨天金泰亨是和你一起走的吧？”田柾国想了想，点头回答：“是。”申浩一扬眉毛，小声问：“那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不愉快的事？田柾国将下晚自习后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摇头道：“没有。”不光没有，金泰亨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毕竟小白确实是只让人喜欢的猫。“真没有？”申浩一愣，觉得田柾国的反应似乎和大家的推理出现了偏差：“他有没有和你提成绩的事了？毕竟他以前一直是第一。”田柾国一愣，说道：“那他下次可以考回来。”申浩听了这话也愣住了，在仔细观察田柾国的表情后，才缓缓竖起大拇指：“牛逼啊田同学，要不是你一脸坦诚，我差点以为你这话是在挑衅……”“什么挑衅？”田柾国一脸莫名其妙，回想起和金泰亨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大致猜测到了申浩会有如此想法的原因。“金泰亨很可怕吗？”田柾国问，能让职中的小混混们集体退让的，应该不会是普通学霸这么简单。“可怕倒是不至于……”申浩压低声音小声说：“但在一中，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大家都会主动让着他。”“为什么？”田柾国问。回想起和金泰亨的几次照面，他对金泰亨的印象都不差，这人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但总体来说，在田柾国的认知力，金泰亨是个心肠不错的人。毕竟又是解围，又是借伞，又是收养流浪猫……太难让人产生恶感了。“怎么说呢……”申浩觉得一时半会儿没法把一中风云人物图谱给新同学讲清楚，便简洁道：“他这人家里贼有钱，虽说咱们学校也有很多富二代，但他家是真的一骑绝尘。”“还有他外公和舅舅……”申浩竖起了大拇指：“就你懂的吧，咱们省有钱人太多了，但光有钱也不算什么本事。”田柾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简单来说，就是金泰亨家庭背景很牛逼。“那听起来确实挺不好惹的，但这和我考第一有什么关系？”田柾国问道：“年级第一没有人不想要，难道之前你们都让着他？”“那可太抬举我们了。”一直在听两人对话的余倩怡小声道：“金泰亨学习是真的好，哪怕作文写偏题也没人追得上他，除了那次……”“哪次？”“上学期有次月考，他只参加了第一天的考试，之后就直接请假了。”余倩怡说：“可想而知那次的排名有多惨烈。”“那次他没得第一，月考成绩出来以后，他接连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呢。”余倩怡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咱们都说他肯定是生气了，可把当时得第一的同学吓惨了。”这边话音刚落，金泰亨便出现在了二班教室门口。余倩怡一脸“见鬼了”的表情，慌慌张张拿起语文书遮住脸。金泰亨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然后走进二班教室，将手中的答题卡递给田柾国：“英语老师让你先把投影打开，一会儿讲题的时候需要用你的作文当范文。”“好的，谢谢。”田柾国接过答题卡，在申浩和余倩怡好奇的目光中抬头问金泰亨：“你知道多媒体怎么开吗？”金泰亨挑眉，起身走上讲台打开多媒体投影。“这样就可以了。”说完他挥挥手，转身走了。田柾国站在讲台上思索片刻，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金泰亨同学是个挺热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