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难得不用上早自习，田青青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爬起来。小姑娘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看到田柾国正在玄关处穿鞋。“哥，你要出门吗？”田青青揉着眼睛问。“嗯，去一趟琴行。”田柾国回答。“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田青青向他挥手：“拜拜。”“晚上见。”田柾国背着小提琴出了门。天气炎热，田柾国刚走到车站，鬓边就出了一层薄汗，他查询了一下公交车的预计到站时间，就打开APP开始刷题。昨天晚上，田柾国给星月琴行的老板回了电话。星月琴行在一中附近的街道上，老板姓袁，是田舅舅的高中同学。今年七月份，琴行聘请的其中一位小提琴老师因家中有事离职了。老师辞职不要紧，要紧的是报了名的学员没人教了。袁老板急得焦头烂额，碰巧听到田青青说自家表哥的小提琴拉得极好，便想办法联系上了田柾国，请他做了暑期兼职老师。一转眼就开学了，可袁老板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小提琴老师，他知道高中课业紧张，不便开口留人，便给田舅舅打了电话。田柾国知道袁老板是田舅舅多年好友，思量片刻后，他还是决定留下来继续兼职，直到袁老板找到合适的人选。十五分钟后，公交车晃晃悠悠到了站，田柾国点开二维码上了车。公交车的空调开得很足，因是周末，车上已经没了座位。拥挤的车厢让人感到烦闷，不时还传来幼儿的啼哭声，吵得几个乘客皱起了眉头。田柾国找了个地方站好，便点开题库继续做题。一双小手拽上了他的体恤下摆，他低头一看，对上了幼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拽住他的孩子倒是一点不怕生，见他看过来，便开心得“咯咯”直笑。“对不起，对不起……”孩子的母亲原本在闭目养神，被吵醒后忙抓住孩子作乱的小手。“快给哥哥道歉！”她低头对孩子说。孩子放开田柾国的衣服，扭头钻进母亲怀里。“对不起啊小弟弟，小孩子不懂事。”年轻的母亲小声对田柾国道歉。　　她看起来很是疲惫，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带着很严重的黑眼圈。“没关系。”田柾国微笑着回答。半小时过后，公交车到站，田柾国随着人流下了车，穿过一条街，推开了星月琴行的玻璃门。“小田老师来啦？”前台小姑娘探出头：“离上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田老师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田柾国点头，放下琴去接水，不料却在待客厅发现了熟人。“亨哥”今日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过长的发尾用皮筋扎了起来，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唇角轻抿，乍一眼看过去，像是一幅不太好说话的模样。听到动静，他抬头向田柾国这边看了一眼。这人的五官拆开来看处处优越，合在一起却硬生生搭配出了一副对人爱搭不理的模样，但他的一双眼眸生得实在太好看，安静地看着某个人时，眸中闪过的光如同春鲤长尾扫过水面时泛起的粼粼水波，竟显得澄澈而又深情。“你好。”田柾国主动向他打招呼。“你好。”坐在沙发上的“亨哥”礼貌应了一声后便收回目光。　　田柾国拿着水杯走上二楼，在教室里等待了近四十分钟，第一个学生才气喘吁吁地敲响了门。“对不起老师！我午睡起迟了。”学生家长也不住地向田柾国道歉，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孩子认真练习。“先擦擦汗吧。”田柾国将纸巾递给小女孩。女孩点点头，忙胡乱擦了擦汗。“先拉上次教你的练习曲。”田柾国翻开琴谱架在琴架上。“好的！”小姑娘慌忙点头。听到隐约传来的小提琴声后，楼下的金泰亨抬起头问前台：“小提琴课程怎么卖？”“啊？”前台小姑娘正在联系学生家长，怔愣片刻后马上翻出价目表说道：“一般来说是25课时6999元，但如果学生要求高质量课程的话还有一对一VIP定制班。”金泰亨点头。小姑娘悄悄观察他的表情，笑着试探道：“帅哥要报班吗？高老师在咱们这里工作，老板说可以给教师亲友内部优惠价。”前台小姑娘口中的“高老师”是金泰亨的众多发小之一。“VIP定制班可以指定老师吗？”金泰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可以呀，我们琴行的全职老师任你挑选。”小姑娘找出宣传单递给他。“老板找的小提琴老师都是有教学经验的名师，绝对包教包会！”金泰亨接过传单快速扫了一眼：“只有全职老师接VIP学生么？”　　小姑娘点头：“对的，只有全职老师能接一对一VIP课程”正巧有学生上完了吉他课，高远送走学生后，便拎着水杯晃到休息区接水。“你们聊什么呢？传单都发上了？”他眼尖，老远就看到了金泰亨手中的宣传单。“高老师你来得正好！你朋友想报小提琴VIP班，正在选老师呢。”小姑娘笑着回答。“哟嚯？”高远走过去拍了拍金泰亨的肩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当年让你跟我学吉他，你还嫌太吵，今天居然主动报班了？”“小提琴不吵。”金泰亨回答。“谁说的！谁说的！”高远不服气地说道：“我和你说啊！小提琴可难学了，初学者一拉，那绝对是锯木头的声音，我怕你还没认完琴谱就受不了跑路了！”金泰亨瞥了他一眼：“哦。”高远点头正色道：“真的！我没骗你。”“你要是真想学乐器就来跟我学吉他呗，内部价享受VIP待遇！我知道你不差钱！但能省一点是一点，日子都是精打细算的。”他说了一堆，却不见金泰亨有所反应。“我卖了这么多安利，你就不心动吗？”他问。“下次吧。”金泰亨放下手中的传单。高远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示意一旁站着的小姑娘先去工作。“你老实和我说，为什么突然想学小提琴了？”高远压低声音问：“之前让你和我一起来琴行，大少爷你还老大不乐意，现在每周末居然主动往这里跑？”金泰亨没有回话。“是不是看上哪个学生了？还是老师？”高远小声猜测道：“也不对啊，全职小提琴老师年纪最小的也都三十二周岁了，他们的学生大多是十四岁以下的小孩子。”高远“嘶”了一声，摸了摸下巴分析道：“还是想学个乐器追你们学校的女生？”金泰亨挑眉：“想什么呢？”“那你为什么突然想学小提琴了？”此时田柾国带着学生走下楼梯，金泰亨远远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说：“没什么，随口一问，现在突然不想学了。”高远一脸“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的表情，上蹿下跳地想从金泰亨嘴里撬出一星半点的线索。金泰亨拿起书，任他怎么猜测都不再理会。傍晚六点整，田柾国送走了最后一位学生。他背着小提琴走下楼梯时，发现“亨哥”还在沙发上看书。他似乎在这里坐了很久，骨节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时，安静得与门外嘈杂的雨声格格不入。“田老师，外面下雨啦。”前台小姑娘问：“你带伞了没有？”田柾国摇头。街道已经被淋湿了，雨水落在路人的伞面上，溅起白茫茫一片水雾。田柾国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雨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停。“哎呀！这可怎么办？”小姑娘犯了嘀咕：“我也只有一把伞。”“没关系，雨不算大。”田柾国取下琴递给她：“我今天能把琴存放在这里吗？”“当然可以。”小姑娘点头接过琴：“你要淋着雨回去吗？要不让家人来接你吧？淋雨感冒了就不好了。”“没事。”田柾国说：“我走了，明天见。”“啊……那明天见。”小姑娘向他挥了挥手，继续自己的工作。田柾国走到玻璃门边抬手拉开门，一阵热浪就裹挟着雨水的潮湿气温扑面而来，他刚要离开，一把蓝色格纹的折叠伞忽然出现在眼前。“带上吧。”他听到了“亨哥”的声音。田柾国没接伞：“那你呢？”“我朋友开了车来。”金泰亨说道：“我一会儿坐他的车回去。”他将伞放在田柾国手中。“你朋友在琴行工作吗？”田柾国问。“嗯。”金泰亨应了一声：“拿着吧。”田柾国接过伞：“谢谢，我明天还你。”“不了，我明天有点事，不来琴行。我刚才看了天气预报，明天还有阵雨，你先不用急着还伞。”金泰亨看了一眼铅灰色的天空，说道：“我记得你是一中的学生。”“是的。”田柾国点头。“那你周一再还我吧，我叫金泰亨，高二文科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