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

落星潭边，琪树丝下，一尾白龙，一袭青衣，一头神兽。

微风拂过，流星划破夜空，坠入潭中，数条锦鲤，跳跃翻腾，嬉戏玩闹。

润玉看着身旁的邝露，相望无言。她永远都立在离他最合适的距离上，谨守君臣礼仪，进退有度。

花开无人赏，寂寞香无主。眼前的仙子，出尘淡薄，清雅高洁，人淡如菊，如花似玉，日日夜夜，岁岁年年，为谁而留？

她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用来追随他，为他筹谋，那她自己的情爱呢？她的欢喜呢？她青春澎湃的心呢？难道她都丢掉了吗？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他心里泛出一阵阵悔意。曾经他对某个人说，他错了，但他不后悔。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代价早有预料，要么得到一切，要么失去一切。他绝不后悔。如今他的悔却是对另一人了。

一个心地干净、思路清晰、没有多余情绪和妄念的人，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人。她不伤人，也不自伤。不制造麻烦，也不麻烦别人，永远忠诚、聪慧，通透。

自从听彦佑说，她儿时便见过他的真身，因而假扮天兵来到璇玑宫，他在她面前就更为放松，时不时在落星潭现出真身。他知道彦佑告知他此事，是有心撮合他和她，可是他不敢迈出那一步。

邝露起初见他现出真身，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他已是六界君父，雷霆雨露，尽出天门，世人仰慕，众仙爱戴。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谨小慎微、无权无势、门庭冷落的夜神大殿。

现在他能放下陈年伤痛，不再隐忍自苦，随心所欲，是好事。看来他这太上忘情，修得对，修得好，修得颇有成效。

他既是这翱翔九天的飞天应龙，小情小爱于他不过是他飞升的劫数。如今劫数已过，他得证大道。她很欢喜。他能同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更好；如果没有，他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爱惜自己，造福六界，也好。

润玉看出她神情里的轻松和欢喜，以为是她对自己真身的不嫌弃，内心忐忑不安的石头终于落地一块。可他心里还有许多大石块，需要她开解。她总是抚慰他的伤痛，消解他的疲劳，分担他的忧愁。不可否认，他需要她的善解人意，习惯她的温柔陪伴，渴望她的温言细语。

看着她清润澄澈、亭亭玉立的身影，他轻声问，“邝露，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邝露淡淡一笑，“陛下修太上忘情，果然是忘了。邝露进璇玑宫，已有一千年。”

他顺着她，自言自语道，“太上忘情？”一千年，三万六千多个日夜。遥想当年，征兵那日，她不去人如潮涌的栖梧宫，却选择逆流而上。她是这六界给他的唯一自始至终的善意，当所有人一个个都背叛他，唯有她始终坚守在他身旁，忧他所忧。

他自小在省经阁苦读，六界人物掌故，过目不忘。那些背叛和仇恨，他从不曾忘，午夜梦回，依旧记得清晰；同样，她对他所有的温情，于他而言，弥足珍贵，又岂会忘？太上忘情，忘掉的不过是虚妄地执念罢了！

邝露说，“太上忘情，化天地，见众生！陛下这些年做得很好。陛下还是殿下时，就以一己之身，为洞庭水族受三万道酷刑。洞庭湖里有千千万万个鲤儿，不能让他们无辜受刑、寄人篱下；如今陛下是六界君父，摒弃私情，一心悲悯苍生，乃六界生灵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