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半夜被热醒了好几次,半梦半醒的其实没怎么睡好,是以当不知什么时候那股烫到离谱的温度不见了,她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快中午。
还是被来电铃声叫醒的。
她半阖着眼迷迷瞪瞪地伸手去摸着手机,还没看清来电显示就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是呜呜的风声。
她听见风声里,年轻大男孩的声音,
“早上好,我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再不给你打电话,你就要睡到大中午啦。”
铃瞳孔骤缩,登时睡意全无,坐起身来看到身边空空如也,才后知后觉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马超?”
铃几乎是从床上滚落下来。
她蜷缩了太久的四肢发麻,起身下床时双脚还发着软,踉踉跄跄地扑向卧室的窗口,确认外面的街道是否空无一人。
她抓着窗帘,突然有了一些很不好的预感,
“你现在在哪。”
“一个你去过的地方,不过猜不出来也不要紧,因为我只是想给你打个电话,临走之前想听听你声音。”
马超站在距离研究所不到百米的拐角处,为了能安静地打完这通电话,他特意绕了一个方向,研究所周围都是占地面积很大的建筑,他走了好久才走到墙的另一边。
铃听着马超故作轻快的声音,抓着窗帘的手因为指节太过用力而愈发苍白。
马超是注定要离开的。
她做不出亲手将他带回研究所的决定,这是她十四年里唯一的一次渎职,她本想放任他离开,放任他跑到自己不知道的世界里永远不要回来,或许他现在应该已经走在了外出的路上,她想要祝他一路顺风,但是....
但是她有种预感,这种预感告诉她一切并非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你到底在哪。”
铃的语气有些急迫,
“你究竟有没有离开这里。”
马超说,“马上就要走了啊。”
“你撒谎,如果你是离开这里,大可选择坐车或者什么其他的交通方式。”
铃捏紧了手机,
“但你现在是步行,徒步行走一个早上根本走不出去多少,这绝对不会是你离开的第一选择方式,除此之外你只可能会为了去做什么现在才会在外面,逻辑合理,你究竟想干什么?”
听筒对面一片沉寂,她听见了风声和呼吸声与脚下踩碎枯叶嘎嘣脆的声音。
良久,她听见马超轻轻的呼吸,
“所以,你的推论都是正确的。”
“马超,回答我!”
“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抓捕我,所以.....”
铃只是听了前半句就立刻明白了,
“所以你要去自首?是不是!”
铃对着手机怒吼,
“你知不知道如果进了研究所会发生什么?那里接手的案子只要证据确凿全部走的都是快速程序,你根本等不到笔录就会死!”
“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大概是头一次听到那人发怒的声音,马超不知为什么反而心里有些窃喜,一喜就鼻子发酸,于是他吸了吸鼻子,
“也不要太悲观嘛,说不定因为我是自首,研究所从轻定刑呢。”
他抬头仰视这高耸的建筑物,铺天盖地压迫而来的阴影自头顶倾泻而下,
“我想主动去弥补虽然再也弥补不了的损失,但这也将会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铃摇头颤抖着,
“不,不可能的,你不明白....”
“过去那些让你遭受伤痛的魔鬼,我以Cannibal的身份,代他们向你道歉。”
铃握着手机,怔愣在原地。
“亲爱的可爱的一点都不冷漠的铃小姐。”
马超说,
“对不起了。”
抱着她入睡的那一刻,他已经都想明白了。
他们不是好好的共同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么,或许从来没有什么Cannibal与Prey的不二法则,有的都只是人们心中贪婪的欲望和为达目的的不择手段。
一个遭受了世界如此大恶意的女孩子,直到最后仍然愿意接纳他这么一个满手鲜血的人,还是愿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愿意带他回家。
他怎么能昧着良心,用一双沾满Prey血液的手再去拥抱她,更不配牵着她的手与她共度余生,所以他应该要去接受法律制裁的。
只有他主动迈出去了,今后才有资格重新站在她的身边。
也许这个世界上还依然有千千万万的Cannibal在阴暗的角落里因为自己的食腹之欲残害着无辜的Prey,但光明总会照到这些角落的。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都不会缺席。
冬日的阳光倾洒到他脚边时,马超只是想了一瞬,便抬脚踏进了阳光里,他伸出手,钻出的光线轻盈地淌过他曾经沾染了血污的指尖。
“之前说过今后会再遇见,恐怕是要食言了。”
“想说的话很多,但此刻最想说的是,昨晚的泡面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吃过最好吃的晚餐,还有啊,其实我会单手打鸡蛋,以及.....”
马超仰看着他们头顶上的同一片光明,扬起嘴角,
“我真的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