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并不介怀澜曾是Cannibal。
在铃看来,能同澜和平相处并得到对方的保护,某种意义上,其实是Cannibal和Prey之间的一种进步,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和澜待在一起会有性命危险。
更何况澜现在已经不能算作Cannibal。
澜走过来,正要带着铃离开,她却忽然说,
“陪我走走吧。”
澜只是顿了顿,“好。”
两人并行于街头,却几乎没看到什么行人。自从这起案件被曝光,城市就仿佛笼罩在深深雾霾中,加之风雪漂泊,街上就更没什么人了,研究所的匿名信最近倒是多了不少,都是一些希望早日抓捕犯罪分子的诉求。
事实上,抓Cannibal是件很麻烦的事。
铃入行不到四年,对于涉案Cannibal的抓捕率并不高,但她在研究所里绝对是大神级别的存在,不仅因为她异于普通Prey的能力,更因她有着卓然的推理判断力,曾经成功抓捕到犯事Cannibal的几起案件里,铃功不可没。
闲暇之余,铃也会思考有关于Cannibal和Prey之间的差异。
上帝开玩笑,造物主在创造基因表达时突然有了奇怪的想法,于是由人的社会理性维持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批应当生存在野外的进食关系。
他们究竟是否应当再被称之为人呢?
一般理论上,人们将侵犯了他人人格权利的人的行为定义为“泯灭人性”,即在语义上已经否定了这个人能够被称之为“人”的资格,否认人类的族群中出现了这类有违普遍道德的个体,并与他划分界限,驱逐在外。
但是Cannibal的隐藏很好,非常好,就算他们的事迹被揭发出来会造成舆论上的动荡,但如果他们小心掩盖自己的行踪,他们在普通人眼中依然还是某一家让父母骄傲的好孩子,让人安心的亲人,孩子们信赖的长辈……
她佩服那些抑制了天性,用一个普通人身份过完一生的Cannibal,但那真的太少了。
如果你身患绝症,当你得知这个世上有唾手可得的特效药,你有多大的意志力不去试图获取它?
她一直想直面一个Cannibal好好谈谈,但在这之前很早的一次审讯,被禁锢的Cannibal在令人震惊的本能驱使下居然挣脱了束缚,成功攻击了和他一桌之隔的工作人员,不要说是研究所里的Prey,就是普通人都禁止和Cannibal面对面同处一室。
后来甚至为了规避双方的接触,只要物证齐全,Cannibal的信息素对比成功,那么他连笔录都用不着做,直接可以送他去该待的地方。
于是铃想要面对面的这条路也就算是被直接掐死了。
但她真的太想知道了——Cannibal将Prey的血肉咬进口中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口感可以令他们不惜罔顾人伦也视之如珍馐。
所以当铃要求澜在自己手臂上咬下一口并描述口感的时候,澜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最后用两根手指将她细嫩的手臂挡了回去,
“我拒绝。”
铃说,“驳回。”
“只是让你模拟一下,并不是真咬。”
澜淡漠地抱着手臂倚靠在墙边,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没事儿吧?”,空气安静了两秒,他垂下手臂,终于往铃面前走了两步。
铃静静站在原地,等着澜靠近。
澜在她面前顿了两秒,之后捏起她的手腕,放到嘴边。
随后,那人的眼神变了。
那是记忆里,铃曾透过单向玻璃看过的那些暴露本性再也无法回头的Cannibal绝望的眼神——疯狂,贪婪,求而不得。
就像上瘾一样饥饿地盯着美食的眼神,她看着眼前这个一向冷漠的Guardian对着自己露出了疯狂的眼眸,阴恻恻的眼珠锁定了手中那块苍白的,掩盖着青色血管的皮肤。
“首先牙齿会陷入一片带有韧性的柔软,之后弹力纤维会阻止它的动作,其次是舌尖,舌尖能感知到皮肤是滑腻的,带着颤抖的弹性。”
“正常人类的牙齿早就退化了撕扯生肉的能力,所有Cannibal在进食的时候通常都会采用刀具切割的方式,但想通过牙齿也并非不可能.....”
试想一个饿了很久近乎疯狂的人将来之不易的猎物的手腕塞进嘴里。
他直直盯着自己,狂热的,痴迷的,仿佛下一秒她的手腕就会被撕扯开,给予对方想要的甜美血液。
喷洒在手腕上的鼻息,仿佛在一瞬间触碰到了颤抖的,有规律的跳动。
怦——怦怦——
是谁的脉搏在颤抖?
“铃,你在恐慌吗?”
她怔愣在原地,大脑还来不及去思考心脏跳动的含义,她就已经猛地将手腕从澜手里甩开,俯身在洗手盆上。
她开始疯狂地干呕。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吃什么东西,此时连酸水都呕不出来,只是机械地做着这个动作,身体用这种方式本能反抗着。
然而从始至终,澜只是把她的手腕放到嘴边,之后便没有了动作,仅仅是鼻息而已,仅仅是一个已经从Cannibal变成Guardian的鼻息而已。
很显然,模拟失败了。
澜一副了然的模样,眼神又恢复了常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抱歉,吓到你了。”
铃眼底泛红,眼神落在水盆上飞溅的水花,之后又抬起眼来看向镜中的澜,淡淡道,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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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消失后,铃很快平复了情绪,像往常一样施施然洗手,走出了卫生间。
然后她在门口看见了闻声而至的马超。
马超凭着体温白得假期,烧得迷迷糊糊只能歪在沙发上,手里还捧着游戏,不过这会却没打了。
铃眼睁睁看着他的角色挂在对抗路被人一拥而上屏幕暗掉,左边聊天框疯狂刷屏,不用想也知道八成刷过去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铃挑起下巴示意马超。
马超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屏幕,出乎意料的是,网瘾少年居然直接把屏幕按黑了,依旧直直盯着铃,
“你不要紧吧?”
“……”
“不会是我把感冒传染给你了吧。”
他一脸担忧地拉着铃,不容她拒绝地把她拉到客厅的沙发上。
重感冒还没完全退烧的马超手指冰凉脚底发软,但依旧坚强地找出了感冒药和热水,凑到铃的眼前,
“给你。”
屋里的温度明明正好,但是马超依旧不满意,他将水和药都塞到了铃手里,跑到另一边去拧地暖。
铃看着他忙前忙后,慢慢地,一口吞掉了手里蓝的白的绿的各种药片,才说,
“我没感冒。”
“没有也要预防。”
马超一脸理所当然,
“我都发烧了,你不能发烧。”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行。”
迷迷糊糊的二狗子歪着脑袋很正经地想了想,之后又蹲下,抓耳挠腮地研究地暖的调温是往哪边拧,嘴里说着,
“你好像心情不好。”
“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啊,脸拉的那——么老长。”
马超比划出了一个及其夸张的轮廓,结果收手的时候手指撞到了墙上,抱着手指哀哀叫唤起来。
铃扑哧一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心情颇好地顺手揉了一把狗头。
在马超震惊的视线中,她点点头,评价,
“手感不错。”
然后回房间,继续埋进她的方舟里了。
马超在原地先是愣怔,再是手足无措的狂喜,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掏出手机,近乎虔诚地打开了群聊:
[兄弟们,我今天过节了!]
——什么过节?
——是说他那个普通人室友吧。
——你们成了?
马超老老实实回答:
[没有,她今天摸我头发了。]
——摸头发?顺毛还是撸狗??
——散了散了,这货蠢得冒烟,没救。
一群人吐槽着马超如此容易满足的心理,把他扔在了一边,马超气得威胁他们下次聚会要现场来把王者1v1solo,于是他们又开始讨论起了什么时候能够再聚会的事情。
还是上次组织聚会的那个人冒出来,
——已经有了新目标,最多一个星期,就能举办下一次聚会。
他还专门圈了马超,
——@西凉冷晖枪 听说你前两天回去感冒了,不要紧吧?
群里的人帮他答,
——这小子不仅不要紧,甚至开始借病追人。
群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哄笑。
有人关心,
——上次聚会没多久,这次间隔这么短举行不要紧吗?
——放心,不会有事的。
——那就这么定了,还是老规矩,订下时间谁能去谁报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