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去了几十家发病的村民家中,看着个个小人腕踝上红疹密密,肖战只觉得头脑钝痛,加上双臂冷痛麻木,偃师愈发的不愿多动了。
王一博将偃师的反应默默看在眼里,心下更加肯定肖战知道什么。
赖安青照常到桌边舔墨开方,期间一心二用地和老阿公搭了几句:“阿公莫急啊,小宝身体很好,疹子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老阿公年近古稀,发颓地叹道:“唉,我怎么能不急,孩子爹娘把孩子留给我照顾,如今我孙子成了这个样子,夫妻俩回来看到定是要怪我的!”
老阿公神情蔫蔫,满眼自责,同为人子,赖安青见老人那样难过不免想到家中父母和同样染了怪病的妹妹。
“阿公放宽心,安青一定找到怪病来源让大家清醒!阿公要保重身体呀!”赖安青将药方交于老阿公手里,轻声安慰。
肖战装哑巴贪“懒”地靠在床尾,瞳仁随着巫祝转。王一博则是四下踱步,暗暗在屋内循视,试图寻找和林氏家中所见的相似之物。
“阿公平时打猎么?”王一博忽问道,巫祝双手后负,便在刚才,在窗棂外边又见青绒。
老阿公不解:“不打。公子为何如此问?”
王一博道:“适才在院里我见那竹篙上晾晒着兽皮,以为阿公会打猎。”
老人年事虽高,身材略瘦却非是不能打理的,据赖安青所言,在孙儿发病前,老阿公还在兢兢盘算着招人帮忙收稻子。
院中确有几张兽皮,皮面完整,可以断定狩猎者并不是用箭矢射杀,扑捕,陷阱倒是可行,两三人便可完成。
老阿公恍然,摆摆手道:“我不会打猎,那几张兽皮是杨猎户打猎送的,他经常会进山带些野物去镇上换粮换钱,剩下的会分些给村里人。”
赖安青收拣好药箱,接道:“杨猎户的令妹亦在怪病患者之列,杨猎户夫妇伤心之余也会关注村中的其他病人。
阿公的儿子和儿媳具在城中做工一时赶不回来,杨猎户夫妇偶尔会来帮衬阿公。”
了解其中缘由后王一博心中有了底,老阿公不会猎术便不可能自带野物,除非买卖。
杨猎户虽赠兽皮却没有处理,定是猎到后直接送来供老阿公和孙儿食用的,即使剥皮毛也不可能跑到孩子房间,还正好挂在窗棂外边。
跟着赖安青看诊的几十家,王一博不说户户都能找到一撮青毛但几番下来也是多的很,若将发现的青毛凑到一起,实实能攒够一把。
还有一个现象便是,村中陷入昏睡的孩童至少年,青年皆有一股灵力附在心脉,清醒之人没有。
王一博曾试探过那股灵力,非但无害反而是能护着那群孩子心脉不衰,而灵力源头正是螺蛳岭。
有人试图引用螺蛳岭的灵力帮助村中的昏睡者,这倒也说得通隅安村为何灵气紊乱却不消减。
钱财有借还,灵气同理。
王一博明晰其中因果,既然暗处那人借用本土灵气就势必要按时补还,何况昏睡的村民毫无修为,要让灵力保留在心脉发挥作用就必须要有某种支撑,或法器,或设阵。
论阵法,王一博自认比不上肖战精通。
“此处可有阵法?”
偃师不知何时靠坐在了床沿上,一手搭在腹部一手垂在身侧,本是一双诡谲操控的恶爪,如今却似那将断的朽木一般堪堪挂在身上。
手上不舒服牵连得浑身疲累,神识中忽的传来一声悠缓询问,对上巫祝的目光,肖战懒幽幽摇头,也没有逞强地站起来回应。
累了便是累了,王一博既然发现了肖战也没必要掖藏,显得他造作。
见偃师爱答不理,王一博倒是有了数,知晓那人不愿示弱,巫祝也是一副“不闻不问”姿态,只待回到季府后再做细问。
拜别老阿公,下一家便是杨猎户,赖安青与王肖二人不过片刻到了门外……
杨猎户家中利器和皮甲甚多,大多是狩猎用具,正堂墙壁上摆挂着一张做工上乘的牛角弯弓,上下弓臂均以牛皮缠绑,看着极具分量。
轻拨弓弦,筝鸣之声冗沉短促,弦之柔韧可比刀剑之利,要拉开这张弓需有一番功力。
“此弓甚好。”王一博如实评价道。
偃师轻谑一眼,巫祝目露艳羡之色,他只对自己欢喜的事物才会眼有别色。
肖战问:“巫祝不找毛了?”
“自是要找的,”王一博面上喜色未收,略带笑意地望向偃师,“只是不知那群小家伙敢不敢来杨猎户家了,毕竟它们胆小!”
巫祝可以确定,那群小青兔子已经在村中蔓延,目的应是为了帮助昏睡者,反之也有可能是导致村民昏睡的诱因。
有此推断是因为王一博发现青绒的地方基本都在昏睡者房里,比如时小儿的床脚,老阿公孙儿的房窗外……
王一博虽是将自己知道的与偃师说了,但关于青绒的来历巫祝并未过多透露,亦不刻意隐瞒,是以肖战知道王一博在找一种青兽毛,以巫祝之言,他与那青毛兽貌似甚熟。
肖战微顿,自将巫祝复生回来便未再对他笑过,而今却是借着一张弓的施舍,肖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他和王一博成了这样疏冷的境地。
肖战敛却思绪,懒声道:“随你便吧!”
王一博眉心一跳,不禁怀疑肖战快成木偶了,这么疲懒。
“疼么?”
“什么?”
巫祝冷不丁一问问得肖战茫然,加上双臂冷痛磨人思绪也变的不甚敏捷。
偃师暂时迷蒙,王一博却是神思清明,肖战性情乖戾,行事作为也是主打一个狠,如此果决雷厉,却在一天不到的时间突然犯懒,只有可能是受伤,或是暗疾发作。
何况昨日下午见偃师,他那双胳膊便不甚动过。
当真成木头了!王一博暗诽,不知是诽的偃师,还是诽的自己。
王一博貌似没问过肖战是用什么方法把他召唤回来的,将魂魄融入木偶的咒术是什么王一博竟一概不知,遑论其中的弊端和代价。
“若真不适就先回吧。”巫祝淡淡道。
慵懒半阖的圆眼倏然一冷,偃师嗤道:“巫祝嫌战累赘了!”
偃师咫尺相逼,对上王一博那双不着尘秽的凤眼,肖战竟不知那里面是让人战栗的冷。
王一博后退一步,原封不动地道了句“随你便吧”,言语中是肖战难能感知的无奈。
掠过偃师,巫祝脚步疾而重地冷漠走远。
非是王一博冷漠,只是对肖战那偏执的欲念接受无能,肖战要的他可以给,但前提是王一博必需找到肖战的症结所在,肖战必须放过自己。
一味的囿于伤痛紧绷,即便王一博给了,肖战仍旧会患得患失。
巡诊临近尾声,在看完最后一家已申时逾半,近一天转下来赖安青轻轻捶着酸胀的腿,一手挥洒着额上汗水,虽累得紧却不曾怨过半句。
季府,王一博客舍。
“多谢王兄。王兄,这一行你与肖公子可有发现啊?”接过王一博斟的茶水浅呷一口,赖安青问得略急。
应兄长之邀王姝姮带着阿淼早早过来,甫一进屋就见赖安青急不可耐的询问。
“阿哥。”
“大巫祝!”
王一博颔首道:“来了便坐吧。”
姑娘应声落座,发现屋里少了肖战,见兄长面色如常也就不做声了,王姝姮本就不喜偃师,那人不在,心情甚好。
见妹妹与阿淼都来了,王一博这才回复赖安青:“线索定是有的,至少村名昏睡不是空穴来风。”
“此话怎讲?难道说王兄你已知道病因了?!”赖安青一震,目露精光道。
王一博沉吟道:“怪病成因我不能确认。但有一点可以断定,这里有人在暗中保护村民。”
“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赖安青大喜,“若能找到那人对村民说不定大有裨益啊!”
王姝姮觉得奇怪,王一博说话做事向来禁得起推敲,可这次却没说是怎么得出判断的,又或是王一博不便多讲,王姝姮犹豫要不要直接问。
少年天真烂漫,更没有那么多顾虑,阿淼神思敏捷,好奇道:“大巫祝,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村民的,他很厉害吗?”
阿淼啊,你反应不要那么快啊!
王姝姮扶额,尴尬地看了眼兄长,她不知道现在的小孩是否都这样慧敏,反正阿淼的反应是真快。里木敦厚老实,这侄子却是异常机灵。
赖安青欣喜之余也仿佛意识到什么,目光亦是多了几番思量。
王一博诧然,不禁泛起几分感慨,轻笑道:“既是暗中人肯定是躲起来的,我未曾见到又怎知他有多厉害呢?”
“可大巫祝不是说他保护了村民吗,”阿淼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区别,“那应该是很厉害的吧?”
“但阿淼能知道他是以何种方式保护村民的么?”见小少年茫然摇头,王一博沉声道,“阿姮,还记得我昨日说的灵气紊乱一事吧?”
“自然记得,”王姝姮一顿,惊疑道,“难道真如阿哥你猜想的那样?”
赖安青与阿淼面面相觑,两人具是茫然的很。
王一博神情凝重,不愿多言,片刻后又道:“阿姮你呢,可有在村中打听到什么?”
王姝姮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望向长兄:“阿哥,我怀疑……屠渡和老祝还在人世,他们还活着。”
时至午夜,王一博毫无休憩之意,思及白日里入目的种种总觉得不安,隅安村这个地方好似水面浮荡的鱼漂,水面之下却不知是悬着鱼钩,还是广布绵网。
熟悉尖锐的力量忽然而至,王一博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冲撞”,思索间人已出屋,这股力量出现的时间无甚规律,但多数发作于夜间。
每当“神力”浮现王一博都被压得不能动作,似乎是强制压制试图阻止他寻找“神力”来源。
巫祝灵台清明,此次修复之力再现压制却比不上先前的任何一次发作,正是追本溯源的绝佳时机。
“果真是你么?!”
王一博此时只觉得浑身剧痛,眼中既恸既忧,一番思绪如刀绞般在灵魂中折磨。
顺着“神力”痕迹感知一路,待寻到力量强盛处时,巫祝已站在了偃师的客舍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