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捣成泥的草药上锅蒸熟,之后趁热再碾一次,三蒸三碾,直至药泥成膏,五人一起,那些工序到也完成的极快。
约摸三四个时辰,阿淼兴冲冲地跑去取药,竹笼掀开时沁心的药香悠悠然然在院落中漫开。
小少年耸耸鼻子,无比小心地端出药膏,这可是他第一次参与制药,想想都无比期待。
“阿叔,大巫祝!成了诶!”捧着一盘黢黑的药团,阿淼兴奋的顶到了头上,欢快而郑重地去到众人跟前。
王一博莞尔,里木不放心地提醒:“阿淼你小心点儿,这是给巫祝用的,别弄洒了!”
“不会的!”
阿淼好奇:“大巫祝,这个药膏要怎么用啊,直接抹?”
“用温水化开,和成泥。”
冷冽的声音像冰棱一样在小少年头顶炸开,阿淼顿时浑身一麻,只能“迫于淫威”不情愿的由肖战取走药团。
阿淼幽怨地看了一眼:“那是我取的。”
肖战斜睨着眼也不说话,可阿淼就是看到了一种“再多嘴就撕了你”的恐惧。小少年立马捂住嘴,一点点挪到阿叔和巫祝中间寻求庇护。
肖战自然无意与一个小孩耗费时间,向巫祝留下一句“我无甚胃口”便端着药膏回了屋。
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王一博低垂眉眼。
在王姝姮清亮呼唤下里木立马过去帮忙,巫祝拍拍阿淼的肩安抚了小少年嚇怕的情绪,招呼着去了篝火旁。
趁着蒸药的碳火王姝姮麻利地架上里木从山里打来的野物,那些野物早在他们过来前就已清理干净,烤制时直接撒上盐巴即可。
四人又忙活了半个时辰,热火朝天,除了王一博,其余三个皆是大汗淋漓,阿淼还摇着蒲扇一脸好奇问大巫祝怎么不热。
“巫祝是神的使者,怎么会被冷热左右,阿淼你怎么想的?”翻动着焦黄鲜香的野鸡,里木抹了把汗,煞有其事地解释。
小少年没有回答阿叔的震震有词,转着透亮的眼睛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所以大巫祝是不食人烟咯?”
里木神情一滞,实在跟不上阿淼变化无常的路子,这孩子的脑瓜子到底随了谁?
见叔侄二人各说各的还都围绕着自己,王一博觉得他得说点什么。见野鸡够了火候,王一博伸手拧下一只鸡腿分给阿淼。
“巫祝!”
里木欲要制止却最先被巫祝制止了。
“只要还在人间,温饱就是首位,烟火何尝不是乐趣!”王一博撕了一小块熟嫰的鸡肉送入口中,食尽后又道,“再者,我只是体质有别,并非不惧冷热。”
里木和阿淼互看了一眼憨笑着没再说话,小少年捧着鸡腿更是笑的“满面油光”。
里木本以为那块鸡腿是巫祝自己吃,结果却是给了阿淼,见小孩吃的那一嘴油,里木着实哭笑不得去屋里拿了条布帕给阿淼。
亏得巫祝不计较。
“阿哥……”巫祝能吃东西本该令人欣喜,王姝姮却不禁满目担忧,略带急切地唤着。
面对阿妹的担忧王一博目光微沉,随即回以安稳:“味道咸了,下回少放点盐巴。”
“知道了阿哥!”王姝姮舒缓而笑,银饰流光溢彩,衬得女子柔美而灵动。
王一博对自己定位清明,王姝姮心知:她的阿哥,是连接人与神灵沟通的使者,是世间人。
“里木,讲讲你查到的吧。”王一博没有多问,直击主题道。
听巫祝提及所托之事,里木不敢怠慢。
自听闻镇上出现怪病起里木就有暗中关注乡民的情况,作为樵夫里木常在乡间走动,山里,乡间有不少人与里木关系不错,互相攀谈间得知了不少。
其中之一便是昏睡时间,其二是人数落差。
“如果按姝姮姑娘所知的时间算,”里木左右手各伸出食指表示乡间和三和镇,而渐渐后并到一起,“乡里其实也是在七月初一发现有人睡不醒的,所以时间与镇上一致。”
里木又道:“这第二就是人数,比起镇上,乡里昏睡的人要多镇上五六十,而且大部分都是像阿淼这么大的孩子。”
原本听得十分认真的阿淼突然没了精神,满脸难过地耷下了头,声音闷闷不乐:“就是因为很多伙伴都睡不醒,师长都没有办法给我们讲学了!”
里木摸了摸阿淼的头,昨日还去看过学堂里空空如也,年有甲子的师长也跑去帮乡民照看孩子去了。
“阿淼可记得那些小伙伴的名字么?”
“大巫祝,我可以做什么吗?”阿淼惊喜望去,眼睛雪亮,浑身有了干劲。
王一博轻轻点头:“当然,我需要阿淼写下那些孩子的名字和住址。”
“我怎么没想到呢!”一旁的里木有种后知后觉的顿悟。
“那我和阿淼一起吧。”
王姝姮提议与阿淼一起整理,王一博颔首同意,当然也不会让里木“闲着”,村子里的人还需要他。
这顿午膳来的迟,用的快,王一博吃的少,待王姝姮吃好,余下的差不多都让里木和阿淼解决了,当然,吃饱了好做事。
一番拾掇后,几人各司其职,里木在山下继续打探情况,王姝姮带着阿淼回屋去写昏睡者的花名册,巫祝到是成了几人里最闲的一个。
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王一博有一瞬间的怔然,只余他一人了。
立杆斜景,太阳悄无声息地偏了方向,在巫祝身前落下大片阴影。
王一博失笑道:“走的真快!”
身后两步处,肖战执伞,立于阴影之下:“过客罢了。”
“是啊,过客……”一声喟叹良久,回身望向身后的偃师,王一博接过纸伞。
“头发我不大好弄,你来吧。”
“好。”
阳光炽热,肖战被照得恍惚。
换了一件麻布的外袍,王一博端坐在案几旁,身后是肖战手持竹梳,轻而细致地牵着一缕缕玄红丝发。
乌黑的药泥一点点掩盖了原本的颜色,肖战染的仔细,看着逐渐隐没的红,倏然间心绪翻涌……
“巫祝这满头玄发……是因为那位?”
王一博微顿,点头道:“主斩首时枫林尽染,我也在。”
“为何不救?”梳子蘸了蘸药泥,肖战勾了一缕头发顺开,“你有能力。”
王一博半晌不应,肖战也不望得到他的回应,只是细细的做着手头之事。
“他向天地最后的祈求,希望我活着,带着他的族民一起。”
王一博微微偏头望向身后跪坐的,为自己染发的偃师,他没有称他的神为“主”。
手指拗着梳子到发白,偏执如他,见巫祝这般模样,肖战却恍然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些年他也学会了否定自己。
手上松了劲,看着指端充血后的红,肖战却莫名的庆幸。
“他在救你。”肖战又勾了一缕玄红。
“嗯。”
王一博摆正身形淡淡应了一声,想到眼下情景,忽问道:“你这染发的技法,也是偃师所需?”
神情冷寒一瞬,肖战持着梳子伸向药泥,淡淡道:“给木偶上色是傀儡师的基本,想来应与染发无差。”
看着手里染了一半的头发,肖战突然很想一把扯了。
“等褪色吧,还没染完呢。”清冷的声音略带几分“认真”,王一博好似猜到了偃师的心思。
身后那如锥子的目光难以忽略不是?
肖战顿时失笑,手中的竹梳细而又细地轻轻刮着。
玄红与青墨,缓缓慢慢,交融相护。
难得两人心平气和的待了几个时辰,待头发染好,已是天尽纁霞,弯月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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