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不远的,还是不要执着了。”肖战身披墨袍站在一旁,毫无纹饰点缀,寡淡又孤默。
不知第几次被抓回来的王一博表情麻木地靠在榻上。一身霜色翎纹的束袖衣衫,清冷,不失灵活,外罩一层天青纱袍,朦胧如雾。
王一博不明白到底是谁过于执着,这般强硬偏执,丝毫没变,而且他身上还有种自己看不透的沧桑跟沉重,人也愈发的苍白阴翳,活像自己欠了他钱似的。
把过去的事翻了又翻,王一博也没发现自己欠那人什么,怎就非逮着他不放。
“你要囚到我什么时候?”王一博神情淡淡,“又或者,你还有什么阴谋?”
肖战轻笑着,眸色空蒙,压着执念:“嗯,是有阴谋,所以,巫祝不要想着逃,不然我不确定是否会有更疯的举动。”
苍白的笑意不达眼底,如同他操纵的傀儡一样僵硬,更使王一博心惊的,是那双圆眼中的空无一物……
王一博眉心一蹙,别过头,一阵缄默。
“巫祝好生休息。”
肖战见此也不再逗留,转身欲走,行至屋檐下,脚步微顿。
“我死了多久?”王一博沉声问。
“不长,”肖战微微偏头,“半年而已。”
问自己死了多长时间,也是王一博独一份的。不过,死半年就被人弄回来,还搞了副一模一样的身子,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
且不说招魂聚魄有多费时费力,就这具躯体要弄到恐怕都不容易,半年?怎可能。
死而复生本就违背了天地运转,而且死魂不是说回阳就能回阳的,其中的复杂,身为巫祝的王一博最清楚不过。
若是禁忌之术,必定会有反噬,但王一博没有,除了魂力虚弱,其余都算正常。
唯一的不同就是行动受阻,动作过大后浑身滞涩僵硬,但这绝不是反噬。
“在招魂者身上吧……”
王一博轻叹着摇摇头,宁可受反噬之痛也要将他复生,这种不要命的行径……
不可能是他,他可是很惜命的。
自嘲地笑了笑,王一博的眼中愈发坚定,不管几次,他都必须离开这里,至少他该清楚自己到底死了多久。
既然重活一次,也不该白白浪费了,出去找到招魂人,帮他压压反噬,就当报答那个人再造之恩也好啊。
几天后,王一博又次趁着那人不在,跑了出去……
因为肖战总能提前堵住去路,到了差不多的地方,王一博自然是停了下来。
“出来吧。”
望着自树冠施然而下的颀长身影,王一博神情冷然,后负的手灵流涌动,铃音清泠,一把轻弩于掌中把持。
肖战也不多言,直接发动傀儡直奔目标而去,挑、牵、拨、拢、放……傀儡该有的技巧尽数放开,傀儡没有的,肖战也会让它有。
“巫祝是非走不可吗?”肖战倏然握拳,身披战甲的傀儡手持长刀从天而降,脸谱狰狞,似杀神一般直逼巫祝而去。
眸子一冷,王一博一个空立踢开长刀,翻到“武将”身后,灵力结出箭矢绞住引线,翻身鱼跃躲开将要拍向后腰的手。
左手蓄力,灵箭得力而发,径直穿入了一旁的树干里。
切断引线,肖战面色冷沉,看着钉在树上不住晃荡的“武将”,一道咒术推出去,连傀儡带树一并烧了。
控制不了的傀儡,都会成为一把刀。
一具傀儡制作需要数月,焚毁,只在顷刻之间。
王一博一身木棕色衣袍沉稳冷冽,举起弓弩,声冷语淡:“我不想活的糊涂,而你并未说实话。”
肖战噙着一抹笑:“是,我确实在骗你,那又如何?只要巫祝跟我回去,我自然会和盘托出。”
“可我不会信了。”王一博拒绝得干脆。
神情凝滞,肖战忽然笑了起来,恍若无物的眸中竟有几分苦涩:“你不信我,没关系……我不需要的。”
跟这种人着实说不通,王一博索性不再费口水,这次他是非走不可。
“巫祝!”
“住口!”
王一博彻底没了耐心,灵箭搭上弓弩,扣下机关,箭矢破空而去。
“唔……”肖战皱着眉,愣愣地摸着嵌进胸口的箭矢,不知道疼似的,失声轻笑,“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把命还给你了……”
王一博也是愣住,他没想到自己真会把那支箭射出去,持弩的手空了,箭却还卡在那人身上。
几欲上前,最后还是选择了背道而行,望着阵阵发抖的手,王一博垂下眼,步履蹒跚地远离了他。
巫祝与傀儡师之间彷如一团乱麻,前生后世,说不清到底是谁欠谁多。
灵力凝聚的箭矢如烟尘般消散,肖战依旧固执地望着,眼里闪烁着笑意,仿佛得了什么稀世之宝一般,喜欢得不得了。
狠狠抓住伤口,疼痛直入骨髓,肖战笑得哽咽,鬓角的汗液滑落,刺痛了灰蒙蒙的双眼,眼眶,眸底,猩红一片,脸上是垂死挣扎后奄奄一息的苍白。
“又被丢下了……无事,会找到的,无论他在哪……”抹了抹犯涩的眼尾,肖战踉跄着站起。
傀儡师是狼狈的,眼里却并非空无一物,至少是渴望而固执的藏着一抹身影。
王一博随意折了根树棍,一路向南杵着走。
若没遇到肖战之前,他是肯定能走出这片林子的,但现在这具身体滞涩的要命,魂魄也是虚弱不堪,根本无力控制。
撑着一棵老树坐下,王一博一边喘气一边自嘲:“废了吧这是,才这么点儿路就不行了!
当初可是不喘气都能连跑两个山头的……”
仰着头,眼前一阵眩晕,王一博扬了抹苦笑,抱着折下来的树棍,幕天席地的就这么蜷缩着歪倒在树下。
“阿叔,前面树下好像有个东西!”
“是吗?过去看看。到我后头去。”
一大一小两个苗人进山砍柴,回程时各背着一捆柴火,小少年眼尖,很快就注意到那棵歪脖子老树跟往常不太一样。
放下柴火,小少年躲在阿叔后边儿,两人蹑手蹑脚地往那靠,生怕惊动那“东西”,结果定睛一看,居然昏着个人,大小俩直接放开步子跑了过去。
看着背影里木觉得眼熟,等把人扶起来,见到真容后,差点没把他魂吓飞了。
“大巫祝?!”
小少年也给吓了一跳:“阿、阿叔,他是谁啊?你干嘛叫他‘巫祝’啊?”
“阿淼,不能无礼!”里木呵斥着,探了探鼻息跟体温,确定自己遇到的是人不是魂,这才问小少年,“阿淼,这柴背得动吗?”
这两捆柴都不轻的。
“背得动!我结实着呢!”阿淼自信的拍着胸脯,手脚麻利地把两捆柴捆在一起扛上肩。
见阿淼那么神气,里木也是好笑,背上王一博走在后头。
“阿叔,你真要把他……不是,你真要把巫祝带回去啊?”阿淼掂了掂肩上的柴火,边走边问。
看着身旁半大的少年,里木不假思索:“当然了!就算是个陌生人倒在那儿,那也不能袖手旁观,何况是巫祝呢!”
阿淼怔怔地点着头,但他还是不太相信:“阿叔,这人……真是巫祝啊?阿娘不是说,巫祝死有很久了吗?连尸身都烧了……”
“我当时不在,不清楚寨里的情况。”里木也是困惑不已,但人是绝对不会认错的,“赶紧的,回去。现在只有等巫祝醒了才能知道怎么回事儿。”
“好!”
叔侄俩怀着疑惑,加快了下山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