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预警,全文9k+
抑郁秀秀,人物死亡预警
ooc属于我,人物属于水大
这一篇小季的戏份有一点点多
脑洞产物,我一直在想,如果秀秀不是那么坚强,那故事会是什么走向,满足一下自己吧。
下一篇更晏周的那个故事
李程秀来到这家宠物店的时候店主正坐在收银台后,抱着一只博美,低头顺毛,动作满是温柔。
抬眼看过来,李程秀就对上了一双闪着细碎柔光的眼睛,李程秀冲着他礼貌笑笑。
“您好,您这里可以收留动物是吗?我想把这只茶杯给您。”
顾南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的不舍,手指轻抚着茶杯犬都带着温柔。
自小生活在大家族的顾南,很早就学会看人,自从开了这家宠物店,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不理解,明明这么舍不得,为什么要弃养这只茶杯呢?
棕色的茶杯犬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弱小的并不尖利爪子扒拉着主人的袖子,好像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表达着自己强烈的不舍。
男人也撇着头,忍住不看茶杯一眼,眼里就是止不住的泪水,却还是狠心把狗狗从自己怀里抱出来,递给顾南。
顾南挂着模式化的温柔假笑,配上那张娃娃脸,很有亲和力,接过茶杯犬,茶杯在他怀里扑腾,努力想要回到主人的怀抱。
顾南不动声色地按住茶杯,他突然有种想了解这个男人的冲动,明明是一副大学生的脸,浑身的沧桑,心碎和孤独怎么都掩盖不住,就像一个踽踽独行的老人,耗尽了所有的心血。
“客人,能冒昧问一下,为什么这么舍不得这只茶杯,不继续养它呢?”
李程秀心陡然一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想它跟着我吃苦啊,它跟着我已经受过很多苦了,我马上要离开了,我希望给他找个好去处,如果可以,希望您可以给它找一个,爱它,能给它好的生活的主人,麻烦了。”
李程秀对着顾南深深鞠了个躬,眼里是止不住的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平添一分破碎感。
顾南站在店里,李程秀站在门口,阳光在两人之间分出一道界限,一明一暗。
顾南第一次挂不住职业假笑,他不知道这个温柔到骨子里的男人为什么会满身寂寥,绝望。
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这么温柔的人呢?
顾南郑重点头,李程秀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再次对着顾南鞠躬。
“真的感谢,谢谢,再见。”
李程秀没有再看茶杯一眼,忽略那伤心欲绝的嚎叫,转身出门,消失在店门口的拐角。
顾南心里有些难受,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直觉,此一去,再会无期。
李程秀安顿好茶杯,整理了一下自己手上仅有的钱,打了两千给老家给妈妈看墓的人,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和钱财和一串烂熟于心的卡号,踏上了去广州的长途汽车。
*
另一边邵群等了几天等不到李程秀的电话,心里感觉不太不大对劲,去到黎朔的公寓却被告知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程秀会去哪里呢?
对,Adi,他一定知道李程秀在哪里。
邵群打电话给温小辉,却得知李程秀去美国的消息,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当查出李程秀没有出境的时候,邵群不知道是庆幸更多还是心慌更多。
黎朔说程秀身上没有多少钱,他状态又那么差,如果出事了……
邵群不敢深思,一个没有朋友,没有亲戚,没有任何牵挂的人,这偌大的中国,要找这样的一个人谈何容易。
邵群很少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后悔了,一想到李程秀可能会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出事,他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真的太难受了。
直到李文逊找上门,邵群才找到那么一点希望,去到李程秀的老家,透过长辈的讲述,邵群好像窥见了那个少年,那个被自己伤害却一力承担起重病母亲的瘦弱少年。
越了解,心里越酸涩。
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李程秀的时候,邵群可以对着他受过的伤害虚情假意,当自己想把心掏给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从前你忽略的,甚至是你给予的一切伤害,都会化作利刃,扎入心脏,痛彻心扉。
邵群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蠢,伤害这样一个温柔坚韧的人两次,年少弃他而去,长大了,哄得他把心都掏给自己,却把自己一腔真心践踏。
现在自己想弥补,可碎裂成粉末的真心,真的能拼凑起来吗?
邵群狠狠摔了自己一巴掌,把旁边的李文逊都吓了一跳。
他们现在正在去那个给李程秀母亲看坟的人家里,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等待是漫长的,等到结果出来,让邵群大失所望,李程秀最近确实给这个人汇了钱,可是是在深圳,在他离开之前。
两千对邵群来说不算什么,甚至吃顿饭都不够,可邵群知道那对于李程秀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和自己在一起这几个月,从未要过自己的钱,没要自己任何东西,以为是平等的恋爱,自己干了什么呢?
邵群想想这几个月的相处,越想,心就越痛。自己逼着李程秀还钱,还了四万,那他手上还会有多少钱呢?
四万,邵群第一次觉得四万这么贵,如果自己没有逼着李程秀还钱,他手上至少会有点积蓄。出门在外,万一他出个什么事,四万就是救命钱。
四万,就是一条命,自己最爱的人的命。
邵群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态不对,可是他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控制不住地做出最坏的打算,越想越心惊。
可是中国这么大,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念不见,求不得。
*
这是李程秀来到广州的第二年,刚开始意外照顾季元祁半年,之后拗不过小孩的请求,把原来去餐馆打工的兼职换成了给季元祁做饭。
现在的生活平静而美好,有了稳定的工作,不少的存款,这是他两年前还没碰上邵群时,最向往的生活。
可是现在,早就面目全非了。李程秀轻抚着手臂上的伤疤,轻轻按下去,还未长好的伤口,带出轻微的疼痛。
轻轻皱了皱眉,李程秀心里无端生出些扭曲的快意。
站在江边,看着平静的水面,李程秀其实真的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何必要受罪。
他知道自己有病,早就有了,应该去治病,可是他真的找不到努力活着的动力,心彻底死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注定要拥抱死亡。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还不是特别严重,只是偶尔有着丧气念头,凭着还债的动力和对未来的期许,就那么撑下来了。
后来啊,碰到了邵群,他以为得到的救赎,抓住了阳光,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和真心,却反手被人推进深渊,真心被践踏,倒也是活该。
李程秀自嘲一笑。
少年蠢,被骗了一次。
青年笨,被骗了第二次。
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快两年了,不急。
如果说李程秀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牵挂,那应该就是季元祁了,想到那个在自己面前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青年,李程秀心里无端生出些许惆怅。
如果自己死了,他应该会伤心吧。
李程秀一向就是个心软的性子,别人对他好一分,他恨不得心都掏给别人。
走进别墅,季元祁正坐在客厅沙发打游戏,一改在外的严肃,嘴里都是国粹,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身上虽然穿着西装,却在沙发上盘着腿。
李程秀摇头笑笑,带着点无奈。
季元祁抬头,对上了一双,温柔的,闪着细碎笑意的眸子,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嘴上还要抱怨。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都饿了。你那个小公司不是有另外两个会计吗,怎么还这么累着你,要不你给我全职做饭吧,我给你加工资,三万,不,五万一个月,好不好?”
季元祁的语气里带着撒娇和若有若无的试探,之前也有过许多次,都被李程秀轻飘飘拒绝了。
他也有办法让李程秀只给他一个人工作,可是最初半年的相处就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男人内心有多倔强。
他,不想逼他。
可是季元祁回到季家,也不会让李程秀一个人做那么多的工作,那半年,看着李程秀常常对账到两三点,只为了那三四千的工资。季元祁安排了两个会计进入那家小公司,暗搓搓给李程秀减轻工作。
两人之间心照不宣,李程秀也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听到季元祁孩子气的话也不是第一次了,李程秀摇了摇头。
“小季,别闹,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听到李程秀的回答,季元祁毫不意外,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也不是第一次,倒也没有多难过。季元祁把头一歪,轻哼一声。
“我要吃蒜蓉蒸带子,还要蛋黄南瓜,食材按老样子准备好了。”
李程秀笑了笑,看着季元祁那满脸求夸奖的表情,他仿佛能看到他身后摇得欢快的尾巴。
“好好好,小少爷想吃什么都可以。”
季元祁就喜欢李程秀宠着自己的样子,他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可以适当示弱的。季元祁眼神一亮,狡黠一笑。
“真的吗?我想吃……”
听着他报菜名似的点菜,李程秀赶紧叫停。
“晚餐别吃太多,积食会难受的。你想吃我给你慢慢做,分几天做,行不行?我们就两个人,晚上就三个菜加个汤,再给你做个芒果布丁和蛋黄南瓜,榨杯果汁,好不好?”
听着李程秀带着关心的话,季元祁心里极其熨帖,明明心里很高兴,嘴上还要逞强。
“哼,好吧,那就勉为其难。”
“好,改天一定给小少爷整上满汉全席。”
李程秀说完转身进入厨房,听着李程秀现在调侃自己的话,季元祁心里有些高兴,这不是就代表他们关系近。
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季元祁感觉心都满了。
如果说两年前还只是个冲动行事的毛头小子,那现在的季元祁就是蛰伏的雄狮。
在清晰意识到他喜欢李程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需要长大,还好,他还年轻,只要再给他三年,他就能保护好李程秀,不会让家里威胁到他。现在还不行,不能让他收到伤害。
两年前叛逆离家出走的借口,职业篮球,如今在季元祁看来都比不上李程秀。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留下一个人,每次看到李程秀,他就会感到开心且满足。
少年人的喜欢总是直白而炽烈,又小心翼翼。
季元祁控制着自己的控制欲,混黑起家的世家孩子从来都不是小白兔,他收起自己的利爪,展现出最温驯的一面接近李程秀,一步步靠近,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季元祁对就像一个布置陷阱的猎人,对李程秀有着极大的耐心,同时对自己很有信心。
在餐桌上,季元祁突然想起这次去北京出差听到的一个消息,看着李程秀恬淡的侧颜,忽然起了试探的心思。
假装不经意间提起了自己去京城出差时参加晚宴听到的消息。
“李程秀,你知道吗?我这次去北京出差,听到了一个消息。”
李程秀略带疑惑抬头,对上了季元祁略带紧张的表情。
“你知道邵群吗?就是那个邵将军的儿子,他为了一个男人,和家里闹了两年了。”
时隔两年,再次听到邵群的名字,李程秀并没有自己预料中的失态,只不过心里还会隐隐作痛。
李程秀低下了头,掩住眼神里的不自然的神色,
季元祁却还在继续说着他不想知道的人和事。
“听说吧是他自己干了混账事,把人逼走了,现在又装的一副情圣模样,切,如果是我,喜欢一个人,绝对不会让他收到伤害,我一定会保护好他。”
季元祁说到最后一句,很认真看着缩成鸵鸟似的李程秀,带着浓重的期盼,在久未得到回应后又逐渐变成失落。
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此时的李程秀脑子已经是一坨浆糊,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即使现在邵群站在自己面前,他也能坦然面对,可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只是从季元祁嘴里听到邵群的消息,李程秀就觉得自己溃不成军。
他,找了自己两年吗?
人总在不眠的深夜萌生出许多妄念,不过这两年,李程秀睡不着已经是常态了。将前两天去医院开的几粒安眠药放入罐子,李程秀看了看存量,露出了笑容。
站在阳台前俯瞰着月光下的别墅,李程秀再次开始思考起自己努力生存的意义,疲累的内心,重度的抑郁,都让他找不到一丝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无牵无挂,没有爱人,没有亲人,现在唯一称得上牵挂的就只有季元祁。
他不是不知道季元祁的心思,可是,他不想耽误他。
他还年轻,就算不喜欢女孩子,也应该找一个健康的,全心全意喜欢他的。
自己的心,早就埋葬在那个的春三月了。
从楼上往下看,李程秀突然想要一跳解千愁,手抓上栏杆,被冰凉的铁艺栏杆冻得清醒了不少。
心里控制不住想要放弃生命,这让李程秀只能掏出随身带着的美工刀,朝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温热鲜红的血液流出血管,在皮肤上,在冰冷的瓷砖上,在微凉的夜风中,一寸寸凉透。
让自己清醒不少,李程秀轻车熟路的给自己包扎好,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天花板,感受着手臂上细微绵密的疼痛,坦然面对着又一个不眠之夜。
转眼间就又是一年春节,季元祁是没办法陪着李程秀,他要回老宅去过年,李程秀也不想待在空荡荡的别墅,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房子。
和其他家庭透出的喜庆与烟火气不同,李程秀这里显得格外冷清,如果说真的有什么不一样,大抵就是菜色比平时一个人时丰盛了些许。
刚刚包饺子时人有些走神,一不小心就包多了,看着桌上堆起的饺子,李程秀叹了口气,把多余的饺子冰进冰箱。
一个人过节总是会把那种孤独放大数倍,草草解决自己的晚餐,李程秀也没有什么出门看烟火的心思,躺在床上,新年第一个愿望就是能睡个好觉。
春节过后,正月初五季元祁就回来了。
放假后的复工,总是格外琐碎,两个人都格外繁忙,等到两个人都闲下来,二月都即将过去了。
一家小公司三个会计,李程秀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等到开年那一段闲下来,李程秀递交了辞呈,结束了自己这一份将近两年的工作。
办完离职手续,李程秀晚上来到别墅给季元祁做饭,就和他说起这件事。
看着那张桀骜俊秀的年轻面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李程秀叹了口气,只能祈祷季元祁知道自己骗他,到时候不会太过伤心。
想着季元祁迟早会知道自己的死讯,李程秀眼里都带上些许难过。终究还是欠了人的。
季元祁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反正李程秀辞职,他是很开心的,以后他的时间就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小季,我辞职是为了回老家,一个星期以后我就回北京了。”
季元祁本来高兴的心情瞬间被浇了盆冷水,他想要质问李程秀,却又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在哪,一口气堵在心头,无端生出浓浓的委屈。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不想靠近我,要躲得远远的,要离开我,我会对你很好,你,你能不能不走?”
季元祁吸了吸鼻子,看着落在手背上的眼泪一阵失神,他没想到自己会哭,只是越说越委屈,控制不住自己。
他感觉有点丢人,明明想好要保护李程秀的,现在在人家面前哭鼻子。
李程秀看着对面落泪的青年,心里的愧疚难过更重了几分。
“没有,小季,我只是很久没回去了,从十四岁辍学到现在,快十七年了,我都没有回去见过我妈,我只是,只是想她了。”
李程秀的声音轻飘飘的,砸在季元祁的心上,却让他生疼。
他家境优渥,家庭美满,他自小都没有体会过人间疾苦,李程秀不同,他离家出走那半年,见过这个男人为了生计打着三份工,自己被找回家以后,雇佣他,他才辞了会计之外的两份兼职。
是啊,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为了活着就很难了。
季元祁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低头沉默。两个人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一顿原本温馨的晚餐不欢而散。
季元祁不想最后一周还和李程秀闹得不愉快。第二天早餐,就用自己一贯的别扭求和好。
这一周绝对是季元祁过的最好的七天,第一次体会到李程秀百依百顺的感觉。
可快乐总是短暂的,分别总会来临。
这个春三月的第一天,李程秀就要飞回北京了。
季元祁特地来送他,两人坐在机场座椅上相对无言,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如果说李程秀在这边现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那绝对是季元祁。
小孩不和自己说话,那只能自己先开口了。
一个小时,从衣食住行到为人处世,李程秀搜刮着自己所有的经验,试图把自己多活了十年的生活经验倾囊相授。
看着唠叨的李程秀,季元祁第一次没有不耐烦,认真听着李程秀一个小时的唠叨。
临近登机口,季元祁把李程秀拉进怀里,给了一个外人看起来正常的离别拥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不想放开这个人,多想把他留下来。
可是,他不能,他不想勉强他。
成熟的男人只会勇坚实的臂膀为喜欢的人撑起一片天,不成熟的人才会撒泼。
李程秀有些错愕,随后笑着拍了拍季元祁的背,给予了他最后的温柔。
看着李程秀走向登机口的背影,季元祁忽然有种一别无期的感觉。
李程秀好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隔着护栏朝他招手,脸上是两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身后阳光正好,少年笑容灿烂,奔赴一场再无归期的浪漫晚宴。
直到那个身影再也看不见,季元祁才转身离开,看着手机上和李程秀的合照,刚刚分别就开始想念。
在心里盘算着熬几天夜,腾出两天去看李程秀。
这是李程秀第一次坐飞机。
十四岁,从北京到深圳,是绿皮火车。
二十九岁,从深圳到广州,是长途汽车。
这一次从广州回到北京,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从飞机上下来,双脚再次踏上实处,再次踏上四九城的土地,李程秀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脑子从未如此清醒,平静的奔赴这场死亡的宴会。
时隔十七年,再次回到那个承载了李程秀所有幼时记忆的城中村。
即将拆迁的城中村人烟稀少,往村子深处走去,依着模糊的记忆回到了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破平房,十几年无人居住的房子已经坍塌一半,较之十七年前更加破败。
李程秀也没指望能回到这里,更何况,十七年前,这栋房子就不属于自己了,当初,该搬的东西都搬走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只是,人到了这种时候,总是想回来看看的。
看看,也好……
在破落的院墙外站了许久,李程秀依依不舍收回目光,携着四九城三月的寒风离去。
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馆准备休息一晚,许是回到了故乡,抑或是无事一身轻,李程秀难得睡了个好觉。
在这个条件并不算好的小旅馆,他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有他一生碰到的的所有温暖,那是让人开心的一切。
幼时不算富裕却美满的家庭。
少年时让他心动,嘴硬心软的邵群。
初入社会带着自己学艺的饭店大师傅。
还有后来碰上的朋友,黎朔,温小辉,季元祁,这些人都在他的梦里出现。
甚至他还梦见了当时和邵群热恋的时光。
所有人,都为他编织了一场无可替代的美梦,让人不愿醒来。
一夜好眠,让人神清气爽。连带着李程秀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觉得这大约是上天给他的恩赐。早起踏着朦胧的雾气,李程秀来到母亲的坟前,十七年来,这是第一次他亲手为母亲扫墓,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细心摆好贡品,擦拭墓碑,就地在坟前跪下来。他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早逝的母亲,给他这一条命,却没有好好珍惜。
只是,他真的很累了,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李程秀替母亲扫完墓,和她说了好一会子话,从墓地出来,连阳光都正好。
这是一片极其偏僻,不算正规的公墓,但是李程秀觉得正好,不算太贵,这两年的积蓄可以让他给自己也买一块,正好葬在这里的人少,母亲身旁他可以陪着。
联系上这片墓地的管理员,用最快的速度签完合同,也没有多讲价,合同里还添上了每年一扫的条款,李程秀多加了三万,现在对他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这些年受季元祁的照顾,攒了一笔不小的存款。
替自己买下死后的居所,李程秀心情正好,拿出电话,打给了温小辉,语气轻快。
“喂,小辉,嗯,我回北京了,你在北京吗?”
“嗯,好,我们就约在那家咖啡厅吧。”
李程秀一到咖啡厅,温小辉坐在靠窗位置朝李程秀招手。
一进咖啡厅,温小辉也顾不上形象了,冲过去给李程秀就是一个熊抱。
“程秀,这两年你去哪了。”
李程秀脸上挂着笑容,轻轻地拍了拍温小辉。
“去广州了,过的不错,受到了一个小孩挺久的照顾。”
温小辉一脸八卦,脸上闪着兴奋的光。
“哇呜,小孩长得帅吗?家里干什么的?是不是你男朋友?我就说程秀这么好的,何必吊死在邵群身上。”
李程秀想了想季元祁,满足了温小辉的好奇心。
“挺帅的,家里具体干什么的不知道,不过应该挺有钱的,不是男朋友,只是朋友。”
温小辉的眼神瞬间无光。有些支支吾吾。
“程秀,你,是不是还是喜欢邵群啊?”
李程秀转头看向窗外,抬手抿了口咖啡,皱了皱眉头。
好苦……
“小辉,我们,不聊他好吗?”
本来温馨的气氛冷了下来,温小辉感觉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好,我们不聊他了。程秀,你知道吗?黎大哥,他结婚了。”
如果说李程秀心里有亏欠的人,那黎朔绝对是一个。
听到黎朔结婚了,李程秀心里反而放下心来,真心为他高兴,脸上恢复了些光彩。
“是吗?挺好的,当时是我对不起他,现在黎大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真的很为他高兴。”
温小辉拉着李程秀开始聊起这些年的经历,大多都是温小辉问,李程秀答。问到李程秀要不要和黎朔见一面,他最近也在北京,李程秀摇了摇头,温小辉尊重他的选择,心里总觉得来日方长,毕竟人都回来了。
从咖啡厅出来,李程秀心上的负担和愧疚都轻了几分,两位好友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李程秀婉拒了温小辉和他一起逛街的邀请,说想回母校看看,温小辉也没有强求,洛羿也在家里等他了,看着李程秀坐上出租车,温小辉才转身离开。
到了那所熟悉的初中,李程秀站在熟悉的校门口,好的坏的回忆一起涌上心头。
沿着学校门口那条街走过,李程秀站在一家炸酱面馆前,抬脚走了进去。
那是一家做了很多年的面馆,李程秀依稀记得,初中时两夫妻还是二十多的小年轻,现在也是中年了。
点了一碗最普通的炸酱面,这是李程秀年少记忆里为数不多想吃的东西,这家面馆临近当时他打工的小餐馆,面的香气总会飘过去,面馆主人很好,有一次看到自己,给自己做了一碗炸酱面。
那是李程秀年少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在那个晚上,真的是暖到了心里。
吃完炸酱面,李程秀感觉胃里都实在不少,年少的他,小小的愿望里就有吃饱穿暖,只是这个愿望实现的有点晚了。
逛回校门口,李程秀走进小卖部,依着已经斑驳的记忆,挑出了几样零食,在他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只有那橙黄松软的小蛋糕,李程秀买了一小袋。
拎着一袋子零食,李程秀找到一家银行,报出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卡号,递出自己的卡,转出了一笔钱。
做完这些,李程秀感觉彻底轻松了,这下,彻底无债一身轻了。
他摸了摸羽绒服口袋里的药瓶,顶着春三月明媚的阳光,笑着奔赴那场独属于自己的晚宴。
重回少年,此一去,一别无期。
第一次翻墙进入校园,李程秀走在熟悉的校园路上,布局与十几年前差别不大,只不过翻新里一遍。
带着自己的小零食,李程秀来到了熟悉的天台,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位置,巨大的水箱阴影下,是他年少时光里,自以为拥有的一块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还记得,那天夏日午后阳光正好,桀骜俊美的少年那么真切站在李程秀面前,阳光下的少年周身镀上一层金光,一如少年般耀眼,透白的脸,闪着瑰丽色泽的黑发,和明亮的眼睛。
当他清亮的声音传入耳朵,耀眼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才真真会让人知道什么是一眼万年。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明确接收到了少年一时热度的善意,误将它当作救赎,倒也是自找的。
李程秀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蛋黄派,橙黄橙黄的小蛋糕被拆出包装的那一刻,香甜的味道飘散出来,扑面而来。李程秀闻着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好像又回到少年时,小心翼翼捧起掌心大的蛋黄派,浅尝一口,真的是甜到心里了,年少时为数不多的美好甜蜜,如今也算是重温一遍了。
李程秀吃完一块蛋黄派,没有再去碰袋子里的其他东西,就让他任性一回吧。
一块蛋黄派就够甜了,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过奈何桥的时候,至少不会丧个脸吧。
吃的太甜,他怕舍不得,人一旦有了贪念,就放不开了。
李程秀打开矿泉水,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装安眠药的瓶子,重度抑郁加重度失眠,让他身心俱疲,不过马上就要解脱了吧。
想到这里,李程秀脸上挂着笑容,他不知道自己攒了多少安眠药,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攒了多少就吃多少,不要留下这药祸害别人。
看一眼手机,十二点的日头正好,李程秀服下满手的药片,靠在水箱的阴影下,静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奔赴和两年前的自己定下的约定,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
看着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李程秀静静看着蓝天,心里是从十四岁后从未有过的的平静和安宁。
旁边的地上压着一张卡,里面是李程秀剩下的所有积蓄,贴着的便签上写着密码和一句话。
【如果有哪个好心人发现我了,不必报警,很抱歉吓到你了,请把我送去火葬场,我已经为自己买好安身之所,卡里还有三万五,聊作报答。】
下面缀着的是李母墓地的地址。
瞥一眼旁边的银行卡,李程秀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回天空,意识逐渐模糊,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困难,这种痛苦不知持续多久,久到李程秀的眼前都模糊了,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好像看到了哪个桀骜俊美的少年,少年人的心动总是格外美好,他好像听到他叫他“程秀”,还朝自己伸出手,一只修长,白皙,连指甲盖都精致的手。
李程秀想要给他一个笑容,却在灵魂半离体不离体间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他用尽全力牵到了那只手,当两只手碰触的那一刻,李程秀感觉所有的窒息感和心头的郁结都随风而去整个人都变的轻盈。
“我们走吧。”
“好。”
十四岁的李程秀没有留住十二岁的邵群。
三十一岁的李程秀终于抓住了那个十二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