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落在身后的邵群,李程秀以为邵群是走不惯这种路,矜贵的小少爷确实是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有点get到顺毛邵公子方法的李程秀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小激动,走回来牵住邵群的手。
“邵,邵群,我知道你走,走不惯泥土路,小,小心点,我,我牵着你走,实在不喜欢,你,你可以在这里等我,我,很快的。”
正沉沦在自己痛苦回忆里的邵群,手里突然就强势塞进了一抹温热,就像一抹阳光破开了深渊阴霾,照入了心底。
入了耳的是带着安慰的言语,入了心的是眼前人。
“好,你牵着我走。”
邵群说着攥紧了手里的温暖,这辈子就再也放不开了。
李程秀知道自己肯定又脸红了,想不通刚刚脑子一热,怎么就牵起邵群的手了,现在又不舍得放开,只能心虚往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活脱脱就像校园小树林里偷摸约会的小情侣似的,生怕教导主任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抓早恋。
“邵,邵群,我带你去我家。”
耳边仍旧是夏日不断的蝉鸣,却不再让人烦躁。已近日暮,褪去了夏日的酷热,微风拂过带起一丝清凉,吹起了眼前人白色的校服衣角,刚刚看起来面目可憎的泥巴路如今都温柔了很多,看眼前人温柔,入目也皆是温柔。
邵群以为之前路过的房子已经够破败的了,看到面前这栋房子才知道什么是底线。
常年被四周居民楼遮挡住阳光,眼前的平房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阴冷和潮湿,生了锈的门锁透露出一股时代的沧桑,杂乱的电线,掉了漆的墙皮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看着这样的房子,如果是以前,邵群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嫌弃,邵大公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房子啊,自小都是养尊处优的。
可是这个房子不一样,这是李程秀从小生活的地方,是他遮风挡雨的居所,承载着他所有成长轨迹。
邵群发散思维又想到了这样的房子却是李程秀全部的寄托,唯一的容身之所。
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面对母亲高额的治疗费,决定把这个地方卖掉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呢?
是不是感觉天地间再无自己容身之地呢?
是不是极度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呢?
是不是还有对未来的恐惧呢?
把自己的容身之地交到另外一个人手上,可还是补不齐母亲的治疗费,那么小小的一个人,会难过害怕吗?
拖着病体敲开一家一家的门,求着人家借钱,债台高筑的时候,会恐惧吗?
邵群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只是面对李程秀他有太多太多的亏欠,多到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透过这栋房子仿佛可以窥见更加年幼的李程秀一边要照顾酗酒颓废的母亲,一边要维持两个人的生计,同时还要上课,还能保持那么好的成绩,邵群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的程秀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邵群感觉心好像猛地被扎了一下,越了解眼前的人,他就越愧疚。
看着自己家这副光景,再抬头看看夕阳下连黑发都闪着瑰丽光泽的小少爷,李程秀第一次有这种完全无地自容的自卑,好像自己被扒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赤裸在邵群面前。
“邵,邵群,这是我家,里面有点凉,你要不,在,在外面等我吧?”
邵群摇了摇头,“你不欢迎我去你家吗?”
“不,不是,我怕,怕你不习惯,你要进来,可以进来。”
一进入门内,就感受不到阳光了,明明是大热的夏天,却无端从脚底漫上一阵阴冷,空气里是挥之不去的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和一股子恶臭的酒味。
李程秀一进门就看到母亲醉倒在桌边,桌上准备的吃的看起来一点没动,他叹了口气,熟练地过去扶起常年酗酒身躯和他相比有些肥胖的母亲。
“妈,我们去屋里睡。”
听到声音,醉倒的人好似有了些意识,睁开迷蒙的双眼,瞥了一眼李程秀,好像是嫌他碍事,随手推了一把,自己晃荡着身子走进里屋,一头栽倒在床上。
李程秀本来也没太集中注意力,平常的他可以闪开,今天心不在焉,这样一推完全稳不住身子。侧腰直接撞上桌角,桌上的饭菜应声而落。
瓷碗落在地上,饭菜混着瓷片在地上洒出一片狼藉,前不久受过伤的腰再次遭遇重击,李程秀感觉自己疼得完全感受不到腰的存在了,眼前的景色都疼得模糊,想要聚焦瞳孔,却是有心无力。
手肘蹭在地上, 想要爬起来,手掌就无意识按在锋利的瓷片上,腰上的疼痛完全掩盖了其他疼痛,两只手撑着摇摇欲坠的瘦弱身体,细碎的瓷片扎进柔嫩的掌心,在一地狼藉里晕出一片血色。
邵群晚一步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差点让他魂飞天外的一幕,一向龟毛的邵群顾不得脏乱,一把抱起李程秀往外跑。
“程秀,程秀,别睡,求你。”
邵群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充斥着自己的心脏,叫着怀里人的名字都不自觉带上颤音,无论呼唤多少声都得不到回应。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回到了不知李程秀踪迹的那半年,半年的梦里总是充斥着血色,全是李程秀出事的惨状,午夜惊醒,脑子里总是李程秀带血的清秀面容,惨白,毫无血色,宛如一具尸体,每一次都对他诉说着诀别。
他无论梦里还是梦外都抓不住那个人,梦里李程秀生死不明,梦外他杳无音信,梦醒身侧再也没有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梦里的一切都与现在怀里面容苍白,身上带血的瘦弱躯体诡异重合,此刻的邵群分不清前世今生,只有要彻底失去这个人的恐惧。
已经疼的意识不太清醒的李程秀蜷着身子,安静地窝在邵群的怀里,迷迷糊糊听到邵群的呼唤,明明痛的想死,不清醒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会闪过见到邵群的第一眼,如天边的明月般高不可攀,一尘不染。
不能把血沾到邵群身上……
天边的月亮怎么能沾上地上的尘埃呢……
月亮就应该干干净净的,被人捧在天上啊……
受伤的手宁愿垂在一旁都不愿意抓住邵群的衣角,李程秀自然垂落的手臂让邵群害怕,生怕李程秀完全昏迷,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自己怀里去了。
他害怕,恐惧,第一次直面生命的脆弱,他怕李程秀会再次离他而去,上次是杳无音信,这次就是彻底诀别。
被痛感拉扯着神经,李程秀的唇齿间忍不住溢出痛苦的呻吟,虽然微弱,却实实在在唤回邵群快要崩溃的理智,让他打起精神思考。
“程秀,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别睡,别睡,求你,求你。”
邵群掏出身上的手机,两辈子加起来手都没这么抖过,手上沾着的是爱人的血迹,那抹红烫的他心里发慌,却还是要强打起精神,颤颤巍巍打给司机。
李程秀意识不太清醒,耳边是少年恐惧急切的声音,想开口安抚一下少年,身体却不由自己支配。
他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很惶恐,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别难过……
李程秀真的很想抱住邵群,可是终究是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意识彻底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