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不夜天城。
跟温若寒交代完近几日对温家俯首的仙门后，孟瑶走出大殿，身后门应声关上。隔着墙似的门，他站在门外，在他面前不远不近，是不比金麟台低的阶梯。
“装得真好。”孟瑶正觉惆怅，耳边就传来漫不经心里透着邪气的语调，皱了下眉。
躲在阴影处候在外的人走出来，孟瑶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那家伙从他进温家起就密切关注他的举动，也不知道是自己没事闲的，还是受温若寒指示。
“温大公子，孟瑶不知你所言何意。”孟瑶装作一脸不耐烦，站在原地仍旧低头看着脚下阶梯，不给他一个眼神。
温旭扯下嘴角，有心揭过方才的话题：“怎么了，恼羞成怒？”说完就露出一个笑。
孟瑶不搭理他，什么话也没说。温旭靠近突然手臂搭在他身上，像是倚靠一样，半个身子贴近，却又收了力道，没有把重量压在孟瑶的身上。
“怎么……”温旭拖长音调，“这次没用笑脸搪塞我了？挺叫我新奇的。”他的呼吸打在孟瑶的身上，孟瑶眉头皱的更深。
温旭笑了两声：“别紧张。你是父亲器重的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今夜月色甚好，不如……”他这话没说完，孟瑶就把他一推跟他拉开距离，退到两步之外拱手一礼。
抢他的话道：“多谢温大公子赞誉！宗主给我了新任务。现孟瑶有要务在身，恐不能陪公子饮酒作乐，还请见谅。”
“……”温旭听完他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就是嘴角一抽。
这话回得可真好，用温若寒来压他，还巧言令色把要他做的事转变成饮酒作乐。虽说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温旭觉以他才能就用来饮酒作乐未免太可惜了。
孟瑶说完这话立即下了阶梯，不想再跟温旭攀谈，在温旭眼里颇有落荒而逃的意思。温旭见他跑了也不再管了，嗤笑了一声离开殿前。
走时还望他一眼，眼神戏谑像是在说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温家可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像走的地方。
待确定看不到温旭时，孟瑶停住脚步。回头看一眼，这个温旭不是个省油的灯，从他遇到这人开始就明白这一点。
前世在他潜入温家做细作的之前，温旭就被聂明玦取了项上人头，两人根本不曾相识。重活一世，孟瑶再度潜入温家，不可避免跟这个温大公子有了交集。
他来温家的原由孟瑶是精确预谋过的，就算是温若寒当初把他收入温家做弟子都没有什么怀疑。结果与温旭初识就被他一个劲地打量，眼神就像是利刃一样闪着寒光，窥探之意十分露骨。
孟瑶一直记得他被温若寒收为亲信时，温旭在宴会上说的话。
“父亲新晋亲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温若寒语调轻扬，音调自发低沉：“哦，旭儿可看得出孟瑶的过人之处？”
温旭轻笑摇头：“父亲亲信的过人之处怎会这一眼便识得？”他对温若寒道：“想来能入父亲的眼，此人必定非比寻常。能有幸见此等人物是我的荣幸。”
温若寒听着微不可查皱了皱眉。他没说话，宴会上的人个个也不敢出声，只有温晁听完他的话后，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家仆，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话说得显然没带脑子，温旭冷笑：“是啊，家仆。能攀上温家被人丢弃的家仆，是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说完将尚温的酒放到嘴边，不急不缓饮了一口。
这场暗里掺火药的宴会最后还是孟瑶出来打得圆场，就因为这场宴会似乎他被温家最不省油的两位盯上了，让他莫名以为提前进温家就是个错误。
温旭离开不久，就接到了温若寒的传话。听完他嘱咐的事，嗤笑一声：“定不负父亲所托。”
——
到了指定地点，温晁命令各弟子分开来找。自己则去打着如意算盘。
众人散开，魏无羡不知不觉形单影只，似是刻意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边走边还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走得差不多了，他回头就看到温晁那张长得俊却有点油的脸。
果然不论看他多少次都觉恶心，只想把他丢进乱葬岗里喂凶尸。
“温公子，这里地势复杂。如果不跟大家一起行动的话，恐会迷路。”魏无羡当做没看到温晁发痴的表情，指了指离了好段距离的人。
那边聂怀桑望魏无羡不见的地方望，问薛洋：“我们不去管魏姐姐真的没事吗？”
“江大师兄已经去了，用不着咱。难道你想过去当电灯泡吗？”
“……”聂怀桑一脸有口难言。
“放心吧。”薛洋忽然眼里放光，“等江大师兄英雄救美之后一定会好好感激我，我就等着他好好报答我啦！”
聂怀桑扶额，这一手月老当的，别把魏无羡往火坑里推才好。不过照他那性子，能吃亏也是稀奇。看着早就跑去找魏无羡的江澄和欲跟不跟的蓝忘机，聂怀桑不禁叹口气。
“没事没事，迷路了我带你回去啊！”温晁对魏无羡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他的脸了。
魏无羡稍稍后退一步，准备给他摔一跤，忽然余光瞟到温晁身后的人影，又收住脚后退两步。
“美人儿，你头上这簪子可真难看啊。以后你跟着我，什么好看的东西都给你怎么样？”
“我当江二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干嘛跟着你？”魏无羡听这话心里快要笑疯了，有心去开玩笑：“实不相瞒，这簪子可是能取人性命的法宝呢，比其他一般簪子要好多了。”
“法宝？”温晁好像听到很逗人的笑话，“什么法宝，用簪子扎人吗？我见识的东西多了去了，像簪子这样的法宝也见过，都是灵石宝矿制成的。你这什么？就是普通的岩制的吧。恐怕不说注入灵力了，就是用手都能掰折。”
温晁边说边靠近，魏无羡跟他往后退直到靠在树上。已经避无可避，魏无羡仍旧一脸笑容令人生寒，看得温晁心生狐疑。
就算有疑虑也没能控制愈发接近的手，魏无羡的这张脸的确能叫人看一眼就魂牵梦绕。就在手将碰到魏无羡时，温晁突然一声惊叫，紧接就被踹了一脚，摔得脸着地。
这一叫这一摔可真谓惊天动地，直接把四散的人都惊得招过来。温晁被两个温家人扶着爬起来，扬起那张俊又油还沾了满泥的脸。
看到是谁踹他的，立刻张口就骂：“江澄，你活得不耐烦了！”
“敢动我师姐，你才活得不耐烦了！！”江澄的戾气快要实体化了，“温晁我告诉你，要是我离开温家一定会回来把你千刀万剐，你最好等着那一天！”
旁人听来觉这话像是没过脑子，简直像存心告诉温晁要找机会弄死他一样，不然死的就是温晁。
威胁意思够了，刺激意味也够了，愤恨憎恶更是达到顶峰。温晁听完还要再骂，就见江澄没再理会他，抓住魏无羡左看右看。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伤到？”
魏无羡被他翻来覆去整得晕，两手挥开江澄的手，还是保持贯有的笑容愣是没有变过什么表情：“我能怎么样，他还奈何不来我。”
这下温晁知道自己是被魏无羡耍了，他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灼热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回视：“好，好得很呐！哼！”丢下这么不着边际的话就压着气走了。
正巧王灵娇回来传话：“温公子，温公子！找到洞口了！”边说边跑到温晁跟前像小鸟依人一样挽着他，还见缝插针似的瞪了魏无羡一眼。
“人家可是好不容易……”瞪完就要向温晁撒娇邀功，很不幸触了霉头。一句话没说完，就挨了耳光摔到地上。这一声响，把王灵娇打懵了，也把周边弟子吓懵了。
“都看什么看，全部下洞！！”温晁怒不可遏，没拿当事人撒气，周边任何一个人都能成他的出气筒。正在气头上的温二公子没人敢惹得，温家人立即照办，跟赶羊似的撵人。
“瞧瞧，看他这样太好笑了。”温晁一走，聂怀桑和薛洋忙不迭凑到魏无羡和江澄跟前。薛洋拦着聂怀桑笑得前仰后合。
“这下可真闹大了……”魏无羡看着王灵娇爬起来跟在温晁后面越走越远，喃喃道。
江澄冷哼：“没什么好怕的。”
魏无羡失笑：“是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回去之后要记得告诉江叔叔，准备跟温家应战。这一战，在所难免。”
江澄点头：“我知道了。”
薛洋看着这两人，是真的不招事心痒痒：“看这妇唱夫随，真是亮瞎人眼！”
“薛洋你找打！”江澄听到立即就是一拳。
既然敢说就知道江澄会打人，薛洋早有防范，躲得十分灵活。聂怀桑挨他近，好在平常总躲聂明玦的打，不用准备就能熟练躲避，没有被殃及。
“来啊来啊，你来打我来打我！我又没说错，你就是个妻管严！”薛洋说的话很欠，人更欠。边说边逃，窜到树后面又窜到人群里，把一队人冲散了。
薛洋嘴里不停，惹得江澄面红耳赤追着他打，还扰得不少弟子红了脸。两人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压抑的气氛顿时驱走。像是因为行动太快，连温家人都僵在原地任他们闹。
“这……”看着那些乱成一团的温家人，聂怀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魏无羡心有灵犀般，笑道：“已经闹得够大了，也不在乎更大一点。”
“说的也是。”聂怀桑沉吟片刻，问魏无羡：“魏姐姐，你喜欢江兄吗？”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心理，只是想到脱口一问。问完就知道自己为什么问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答案。
“或许吧。”魏无羡哀叹，“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我好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平静过日子。至于其他的，之后再说吧。”
这话旁人听来没什么，但于魏无羡却囊括两世辛酸。其中滋味，恐仅两世人心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