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昨天的雨抵不上今早的阳，天上的那个大橙子普照大地暖融融的，但这也比不上莲花坞校场热闹非凡的景象。

　　“听说昨晚宗主带回来了两个人？”几个身着江家服饰的弟子聚集在一块，其中一名弟子道。

　　“是啊，还是一对母子。”一名弟子应和。

　　“啊，这……”有一名弟子略显犯难的神情，到嘴的话却出不了口。

　　一名弟子啪得一下拍了他一下皱着眉道：“别瞎想，咱宗主和江夫人好着呢。据说昨晚江夫人都同意了他们住在莲花坞，宗主还让她的孩子和我们一同修炼。”

　　几人连忙道：“好好，是的四师兄。”

　　说话的那人，一身正气面容清秀算是一个不错的苗子，在莲花坞常常有人将他和现今清河聂氏宗主聂明玦说到一块，因为他那一副正义言辞的样子和聂明玦真的很像。

　　“都干嘛呢，还不去修炼？”远处传来江澄严厉的怒斥。

　　窝在一块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

　　两人同行，三人在后面说说笑笑，后面还有两个若有若无的身影。两抹显眼的深紫出现在众人眼前，一高一矮，一个怒气冲冲一个笑意盈盈。在他们身后则是，一抹淡紫色和一抹黑色以及中间夹杂的一抹同他们身上一样的江家服饰，三人齐走一排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这几个人是谁弟子们当然清楚，江枫眠和江澄一同走在最前面，他们有些奇怪，他们的大师兄平时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脸镇定波澜不惊的样子，如今为何脸上铺了一层阴霾以及怒意？

　　至于后面，左边的黑是他们的二师姐魏无羡。据知情人士透露自家二师姐不知为何就是喜欢黑色衣服，尤其是黑红搭配，平时常见她穿的一身黑，鲜少有紫色或者红色。原本校场上一抹红是江夫人特意安排的，可因为魏无羡一句太鲜艳了，便由着她去了。

　　右边的淡紫是他们的大师姐江厌离，飘逸的襦裙，质朴的妆容，嘴唇微挑，还是一如既往的可人。至于中间那个，个头不大，同魏无羡差不多但还是比他略高那么一点点，相比江厌离却还差一点，弟子们不禁怀疑，那个江宗主新收的一个弟子真的是个师兄么？

　　早就知道他们将迎来一个三师兄，今日一见怕不是来了个三师姐？

　　“他是……”江枫眠走到弟子跟前就开始介绍，可没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被一窝蜂朝他身后奔去的众弟子打断了。江枫眠先是一愣然后转头看着围在孟瑶身边的众弟子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当真是对弟子们太过松弛了，以至于他们忘了规矩，至少在虞紫鸢面前还是乖的像群鹌鹑。

　　师弟们跑到孟瑶和两位师姐跟前，七嘴八舌的介绍着自己，有些过于活跃的还没等其他的子弟介绍就抢先说了，惹得江厌离笑声不止，魏无羡连连摆头。这便是云梦江家的风土人情，他孟瑶很喜欢。

　　孟瑶看向人群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没有靠过来的四师弟，朝他勾了勾唇笑了笑。

　　江澄走向四师弟很自然的同他站在一块道：“不喜与他人亲热，咱云梦就你一个怪人。”四师弟笑笑，不客气道：“那也不及少宗主你啊。”江澄抽了抽眉头。

　　他江澄与他人斗嘴从来没输过，一世英名却败在了两个人身上。一个是他的那个便宜师姐，还有一个就是他旁边的人，云梦的弟子人人都说他像聂宗主，可江澄却觉得他和魏无羡更像。

　　孟瑶的悟性很高，没过几年就结了丹。从一个没有修习过的乡井市民，到如今的金丹级修士，称他一句天才也不为过，人人都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因为平时的他可以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来弥补自己的先天性不足。

　　这样的他让江枫眠为之欣喜，让虞紫鸢为之动容。都已过了几年了何必还要揪着当年的事不放？从前江枫眠把孟瑶母子带回来时，虞紫鸢不可能不生气，但是现在孟瑶用自己的实力告诉了她，他并不是一个无用之人，他是有价值的。

　　谁不喜欢勤奋刻苦的孩子，孟瑶所做的一切足够遮掩自己身份背景，而这一切从最初就已经制定好。江家不曾透露孟瑶的家世，对弟子们解释的是从镇里带回来的，宗主因为看他母子二人孤苦伶仃才将他们带回来，又因发现孟瑶天资不错所以收他为徒。

　　真正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也就江枫眠虞紫鸢江澄魏无羡江厌离以及他们本身知道，仅此而已。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就没了。每天安逸滋润的生活让魏无羡全身的细胞被迫放松，有句话叫苦尽甘来，但现在苦还没来甘就提前来了。

　　今天很特别，是他们授剑赐字的日子。看从前手持一笛弃了剑道的她，如今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那三个月的日子在她脑子不断闪现，从被温晁推下乱葬岗在到乱葬岗围剿灰飞烟灭，渐渐的她便不执着这些了。

　　不知何因她能够重来一次，既然来了从前的一切就可以全部弃掉，珍惜当下改变从前才是正道。可时间过的越久她就越发不真实，当初在魏无羡死的时候那个告诉她可以重来一次的声音刻在了她的心里，那人说的每一个字以及他的音色她都记得相当清楚，她想跟它说声“谢谢”可说不出口，并不是因为她找不到它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至于这个心理也不知是为何才会产生的。

　　江澄，字晚吟，佩剑三毒。如前世一样，取了一模一样的字，得了一模一样的佩剑。这不禁让魏无羡嘴角抽搐，他给自己的剑取名“三毒”一个很好的名字，怎么给自己的狗取名却是“小爱”“茉莉”“妃妃”一些废掉渣的名？奇也怪哉。

　　孟瑶，因不是江家正儿八经的弟子，所以江家并没有义务去给他赐字。授剑之时七人齐聚一堂，其中正有孟诗，江枫眠有意让孟瑶的母亲为他取字，可却被孟瑶婉拒，孟诗一个妇道人家更是青楼出身，所读的书又少之甚少故而便从了孟瑶之意。

　　魏无羡有些不解，当初敛芳尊也没有字，她明白是为什么。且不说孟诗在他幼时早逝，就说贵为敛芳尊立于三尊之位还是射日之征首功的他并不受金宗主金光善待见，对于这个认主归宗的儿子他就只当一条狗，有用便留无用随时可弃，更不说尽父职赐字，他何必做这些乌有之事？

　　而现在她真的看不清孟瑶到底何意，“字”不是开玩笑的于他们郑重至极，他没道理不知，所以他到底为什么。

　　金光瑶佩剑恨生，这是魏无羡知道的。魏无羡明白，当初她插的一手注定会改变孟瑶的一生，不止如此许多的事都会因她改变，所以她有些期待孟瑶这一次授剑会取什么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有它的寓意所以魏无羡想知道他这次还会取“恨生”么？

　　结果的确在她的意料之中，可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当她听到那个名字时她的心着实被震荡了一下，给她带来的惊愕让她久久回不了神。

　　“重生。”金光瑶从容淡定的说出这两个字，话落他便渐渐把目光移到魏无羡身上，看到她震惊的脸色他轻轻勾了勾唇。江枫眠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回旋，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寓意，他不禁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有人笑，有人悲。不，应该是怒。听到孟瑶说出那个名字时，虞紫鸢和江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脸，江枫眠没有注意到，魏无羡还沉浸在震惊中，唯有江厌离发现了，她先是一愣而后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轮到魏无羡了，她心中百感交集。从她成为夷陵老祖的时候，她便再也没有用过她的那把剑了。剑鞘上的灰越积越多，可是里面雪白锃亮的剑身还依然如旧，能用灵力她怎可丢了“随便”，失了金丹她如何拿起，而现在她能够重拾剑道这种失而复得之感，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壁炉里的剑铸造好的那一刻，魏无羡有些抑制不住的小声叫唤了一下，“随便……”任她吐出这两个字再怎么细微也耐不住修士的耳朵，江澄等人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仅有孟瑶表情微妙。

　　话音未落，壁炉里传来十分嘹亮的出鞘声，众人一怔眼中的震惊比魏无羡还过之无不及。“铮！”一柄雪白锃亮的灵剑冲出壁炉悬浮在空中，泛着殷红亮光的剑身照亮整个房间，映入魏无羡眼中，她的眼里闪着的银光仿佛比来自灵剑的红光还要耀眼。

　　灵剑发出的光亮刺痛了江澄等人的双眼，七人当中唯有魏无羡睁着眼睛。她看得有些失神，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青涩的男声却格外低磁可无论怎么低磁也无法压抑他与生俱来的跳脱，“你……还会丢弃我呢？”

　　魏无羡一怔，眼泪迅速涌回眼眶，泪痕也消失不见。她回过神，那把剑已经被她握在了手中，靠近剑柄的剑身上赫然两个古字，“随便。”刚才的一切，好像是她出现的幻觉。

　　虞紫鸢等人慢慢睁开眼睛，眼上的刺痛还残留着，江枫眠困惑的查看了一下四周觉得奇怪，脑子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自己缺失了什么，可具体是什么他根本就想不起来。

　　魏无羡的泪水早已干涸，脸上错愕的表情看着有些呆愣。江枫眠看了看她而后将目光移向她手中的剑上，面露欣喜，剑身泛着光离剑柄极近处两个自然形成的古字，种种迹象都指向唯一的解释。

　　他整理了一下心神，正了正身看着魏无羡笑道：“阿羡，此剑有灵，莫要辜负它。”魏无羡愣了愣，然后慢慢露出笑容，“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