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日头正中，罗玄与聂小凤两人此时正在房中，双双对峙着，谁也不曾让谁。
那年，我是真的想要放下你了，只可惜，我高估了自己，到最后，也逼不了我忘了你。
她的声音低迷凄凉，她的神情哀恸，不似在血池中的盛势凌人，不似当年的明媚清亮，不似那日下毒时的高傲不服。
我决不会让你踏出这哀牢山半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听着自己冰冷至极的话，似从九天幽冥处传来的声音，那么冷，却也是一句不是答案而也是答案的话。
呵呵，罗玄，你觉得如今我还在乎吗？罗玄，我都要死了，你放了我，好吗？
她不看他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冷笑道。
住口，你闭嘴。我是神医丹士，我是你师父，没有我的允许，阎王也不敢收你。
聂小凤听到这话，转个身，抬眸看着眼前双目煋红，满身暴戾的人，心中忽觉得有一股气，让她不上不下的，她累了，不想再去争，去斗了。这么多年了，她从未看懂了他。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命不久矣！当日，他又何必带走她呢？还是，他害怕她当真杀了那些人，还是怕那些人会杀了她呢？他带走了她，将她囚禁在这哀牢山上，画地为牢，又何苦呢？
何苦？何苦？到底是他罗玄何苦？还是她聂小凤何苦？
罗玄，其实那日那杯茶哪怕是阿辰亲手下的毒，我也是会毫不犹豫的喝下的。因为那是阿辰亲手端给我的。那日，我是真的想要嫁给阿辰的。
哼，聂小凤，你就这么在意段奕辰吗？他怒极的话，眸中的怒火，似要烧毁了他与她。
她未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小凤，你就算闹脾气，这么久了，也该消了吧！
她仍是未回答他的问题，淡淡地声音响起，一字一句，不断撕扯着他的心。
你知道吗？我本来还可以多活一年的。以我的内力加上阿辰的医术，我怎么也会撑多一年的。可是，史谋遁旧计新用，在阿辰亲手端来的茶中下了毒，致使我旧疾复发，如今只怕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小凤，别怕，有师父在，师父一定会救你的。你哪怕是恨极了我，也不该这么对我。小凤，你不能留我一个在这世上，孤独一世。你就算是怨我，也不该拿性命来威胁我。小凤，你不能这样子对我。
他语意中的无助，她不想再去探究了。
师父，你知道为什么你解不了我的毒吗？因为十年前，史谋遁利用你，引诱我出了冥岳，却暗中对我下毒手，致使我毒发入骨，奄奄一息。若不是有阿辰在，我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当年，你救了我，暂时保住我一命。可是，史谋遁等人贼心不死，在我拿的竹箫中下了慢性毒药。我素来谨慎，任何东西都会验毒，除了那竹箫。那竹箫当年虽被我毁了，可到底是师父送我的，我怎么舍得扔掉。因为我知道，师父觉不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师父若是恨极了我，也只会亲手杀了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卑鄙无耻，在这竹箫上下毒。本来，当年有阿辰，我的毒也能控制住了。可他们却真想致我于死地，又在那茶中下毒暗害我。如今，我体内毒性失衡，毒入骨髓，无药可医。
师父，在我奄奄一息时，是阿辰救了我；在我万念俱灰时，是阿辰给了我希望；在我心灰意冷时，是阿辰陪着我。师父，你以为我们之间只是错过了十六年吗？不是的，我们之间错过的是生离死别。所以，师父，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罗玄看着眸中无光的聂小凤，抑制不住的痛，带着那么多年的苦，全都涌上心头。他曾护着长大的徒儿，他曾那么虔诚的祈祷上苍保佑她一世长安，他曾那么希望她能够长乐无极，可她今日却亲口对他说：师父，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他与天下人虚以委蛇这么多年，欺骗天下人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保护她，都是为了她呀！可天下人不明白，她也不明白吗？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当他在溪边看她吹箫的那一眼时起，他便成了这局中人了。可她与他成了局中人看不清那些往事暗沉，那么旁观者，那些旁观者也看不清这些往事迷离吧！原来，在他当年甘心放过她时，他与她，便都是输家了，从未赢过。
小凤，你别怕，有师父在，师父一定会救你的。你好好休息，师父去为你找解毒的方法。
他压抑住内心的痛，轻声哄道。
罗玄，你放过我，好吗？
她轻声求道。
放过你，你休想。
他怒道。
罗玄，你今天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
她怒吼道。
聂小凤，放了你，让你和段奕辰双宿双栖吗？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既便是死了，也只能死在我罗玄的怀中。你恨我也罢，怨我也好，反正我们还有这漫长的一生，慢慢耗又何妨。终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的。
他怒声道。
罗玄！
她怒道。
小凤，不要在逼我了。
他靠近她，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罗玄，是你在逼我。
她颤抖着身子，瑟缩了一下，想要挣扎，却无法挣扎不开他的手，她知道，他与她再不能回去。
小凤，是你逼我的，你想要与他一起，我偏不让。
他怒极反笑，反身而下。
月上稍头，那场荒唐终于停止了。小凤，你好好休息，只要你听话，我决不会为难段奕辰，不然，我可保证不了他的性命。师父这就去为你煎药。
罗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看着她脸上的泪水，颤抖的身体，心中一痛，却仍是装做无动于衷的样子，威胁着对她说。
聂小凤不回他，只是将被子拥得更紧一些。
门开了，又关了，掩盖了他与她这半日的荒唐，也掩盖了他与她这一生的执迷不悟！
那些荒唐往事，那些旧日迷离，都在提醒着躺在被子里她，罗玄与她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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