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村的村长姓甄,也是外地逃荒过来的。
甄家兄弟多,甄老爷子身上也是有功名的,为人又公道,当时建村子的时候大家就推举了他做村长。
本来韩举人应当是最合适做村长的,只是外地来的怕他欺压人,而韩举人当时正忙着教育小儿子,根本没功夫管村里芝麻谷子大的小事。
为了能全心全意的把儿子教好,他还投了甄老爷子一票,帮他坐稳了村长的位子。
因为两家的老爷子都是文人,颇有些惺惺相惜,来往多了关系越来越近。
桃李村现在的村长是甄老爷子的大儿子甄平。
给杨家爷孙开门的是甄老爷子的孙女,名叫甄美。
甄美烧上水,去她爹娘屋里取了一小撮茶叶。
在厨房烧好水,把家里不常用的白瓷茶盏洗了三遍,沏了两杯茶,又把家里的小菜板洗了洗当托盘。
甄美端着两杯茶出了厨房,趴在她家墙头上看热闹的更多了,除了刚才跟着杨家的马车过来的小孩,附近地里的庄稼人也都过来瞧热闹了。
这不,有个大嫂看甄美端着的东西,开口道:“呦,甄美啊,你整的这套东西看着真美,就是我看这托盘咋像个切菜板啊?”
甄美用菜板当托盘,一是茶太烫,端着烧手,也有提升一下自家档次的想法。
被人戳破也不恼,笑着说茶杯太烫,用板子托着方便,只是面上笑容不那么假说服力会更强。
说完也不再搭理那些看热闹的,径直往堂屋去。
杨老爷子在京城官位最高时也就是个二品,但是京城里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村长舍不得喝的好茶,他也就是喝两口解渴罢了。
杨璞这时候老实的很,坐着听杨老爷子和甄老太太聊天,待甄美送了茶上来,倒是有了个解闷的工具。
甄美看杨璞端着茶杯撇撇不存在的茶沫儿,间或呡一口,还深觉她爹的好茶没白费。
杨老爷子跟甄老太太也是认识的,不过不是很熟悉。
他搬到京城之前,一直跟着韩举人,自家也住在桃李村的,虽然不经常串门,但是村长一家还是认识的。
村长回来时,杨璞已经从杨老爷子和甄老太太的聊天里获得不少信息。
甄老爷子已经去世了,甄家几兄弟也在老爷子去世之后分了家,甄老太太跟着大儿子生活。
韩舅爷韩得文十几年前中了秀才,后来考过几次举人都没中,也就慢慢把重心放在了养儿育女上边,家中有三子一女。
韩姨奶奶当年嫁到了临县,并不经常回村,不过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杨老爷子跟甄老太太正聊着韩舅爷家的子孙们有出息,村长甄平和韩舅爷韩得文一起回来了。
刚才去喊村长的那孩子很机灵,他接了甄美的饴糖,先喊他弟弟过来,一把将饴糖塞进弟弟嘴里,让他去地里喊村长。
他自己则去了韩得文家,跟韩家的下人说杨状元回来了,正在村长家。说完也不走,就守在韩家门口。
韩得文得了消息出来,看到是村里张富贵家的小子,知道他惯常机灵的很,经常给各家跑腿送信,得些零嘴或者吃食,靠着这些好歹把他弟弟养活了。
想想张富贵家的情况,他也觉得这孩子可怜,让下人去家里取几个馍给他,又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给他。
那小子先道了谢,又说只要馍就行,不要铜板。
韩得文想想他家的情况,估计拿了铜板回去不仅留不住,还得挨顿打,也就收回铜板。
自家二孙子跟他关系不错,以后悄悄给他拿些吃食接济他们兄弟二人也许更好。
这边耽搁了一会儿,等走到村长家那条街口,刚好遇到甄平从地里回来,两人便一起进了村长家。
男人们回来了,甄老太太借口去做饭带着甄美出去了。
几人寒暄之后,韩得文开口问道:“姐夫,你这次回来是怎么打算的?住一段时间还回京城吗?”
“这次不走了,以后就在这儿养老了。”杨老爷子直言不讳。
他知道,这话等他从村长家出来,不超过一个时辰,村里人都能知道了。
“回来也好,璞儿在咱们梁州参加科考应该比在京城里压力小一些。”韩得文以为杨省带杨璞回来是怕他在京城里考不上功名。
虽然做官还是得进士出身,但是考上秀才、举人已经是受人敬仰的存在了。
杨省知道小舅子误会自己了,不过他也没解释。
要解释的话,就得从儿子辞官说起,这些暂时还是不要被外人知道比较好。
在村长家聊了一会儿,杨省提出告辞。
村长苦苦挽留,能跟京城里的大官一起吃饭,那可是想都想不到的荣幸。
但杨省并不打算在甄家多呆,韩得文也想跟杨省单独聊聊,就帮着劝了甄平,最后带着杨家三人回了韩家。
韩举人有两女一子,韩得文是老三。
韩得文比杨省小十岁,杨省下山之前,韩得文已经跟着韩举人学了几年了,但是韩得文似乎天赋有限,韩举人不太满意。
待到杨省跟韩氏定了亲,韩举人试了试杨省的学问,发现杨省是可造之材,纠结数日之后,把自己儿子送到了县里的书院,自己在家教杨省。
可能韩得文不适应韩举人的教习方式,又确实天资不足,到三十岁上才考上秀才。
在他考上秀才之前,韩举人已经认命了,放弃了让他考中进士走仕途的打算,早早的给他定了亲,好早日抱上孙子。
成亲之后,韩举人就把家里的各项事务交给他处理,然后他发现持家不易,很是费了些心思,把家里的产业翻了一番之后,又把读书捡了起来。
也许是经历了事情,再读书的时候体会就更深刻一些,刻苦读了几年,终于考取了秀才。
得了秀才的功名,觉得能给父亲一个交代了,韩得文就又转头回去经营家产。
韩得文虽然考功名不太行,但是很有做生意的头脑。
现在韩得文家资颇丰,三个儿子也都成了亲,闺女的亲事也定了。
韩志远是韩得文的大儿子,小时候由韩举人开蒙,韩举人对他的天赋还是比较满意的。
现在韩志远二十六岁,考取秀才已经五年了,因生病未能参加乡试,目前正在县学读书,准备下次的乡试。
韩志远妻子何氏,带着一子一女住在县城里,既照顾韩志远的衣食住行,也方便十岁的儿子韩英杰进学,女儿韩英莲8岁,被何氏当做大小姐教养着。
韩得文的二儿子韩景奇从小就不爱读书,现在二十四岁,跟着韩得文一起处理家里的产业。
韩景奇娶妻王氏,儿子韩修杰七岁,就是韩得文的二孙子。
韩修杰倒是挺喜欢看书的,但是就喜欢看,不喜欢去私塾学习,因此韩得文总时不时的喊他过去考考学习进度。
韩得文的三儿子叫韩永昌,二十二岁,娶妻张氏,女儿韩美莲五岁,儿子韩尚杰两岁。
韩永昌读书的时间不比韩景奇的时间短,但是啥成就也没有,就喜欢捣鼓种地的工具,他改进出来的手拉犁和播种机在附近几个村子特别受欢迎。
虽然韩得文不喜欢三儿子摆弄那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给韩家带来的声望让他选择放任。
因为韩永昌喜欢捣鼓的东西需要各种工具,又比较吵,没成亲前韩得文就给他找了个地方专门搞他的研究。
结果韩永昌成亲后连家都不回了,直接住在了他搞研究的那个院子,韩得文一气之下就给三个儿子分了家。
现在韩得文跟妻子陈氏带着十六岁的女儿韩静雅一起住。
回韩家的路上,村里人都很恭敬同韩得文打招呼,多以“韩先生”称呼他。
不远处一处宅院,门前栽着两棵大槐树树,树下站着好几个人朝这边望过来。
韩得文看见了,就指着说:“姐夫,还记得咱家门口那两棵槐树吗?”
“怎么不记得?我还记得每年三月槐花未开的时候,你爬树上摘槐花,你二姐在树下接。我跟岳父岳母就在门口看你俩。”杨省说着,眼眶里渐渐漫上一片氤氲。
“今年是错过了吃槐花的时候了。”韩得文面带遗憾,转而又笑道:“没事,以后多的是机会吃上,到时候让我家的几个小子上去摘。”
说话间就到了韩家门口。
门口站着的是韩得文妻子陈氏、韩永昌一家四口和韩静雅。
由韩得文介绍着,双方的小辈给对方见了礼。
靳忠适时递上马车里准备的礼品,杨璞和韩永昌一起把东西提进去。
进了院子,杨璞发现韩家的宅子跟甄平家格局差不多,只是多了几间厢房。
半亩大小的庄子,坐北朝南的三间青砖瓦房,东侧一排三间厢房,西侧一间厨房,旁边的棚子下放了一架平板车。
院子西北角搭了一架葡萄,青涩的果子挂在枝头,葡萄架下有一口水井。
杨璞跟着韩永昌把礼品放进东厢房后,不好意思的说道:“表叔,我想方便一下,不知……”
“走,我带你过去。”韩永昌心知京城来的孩子肯定不熟悉农家院的布局,干脆带他过去。“咱们乡下的茅厕一般都在后园,有家禽、家畜的一般也养在后园,这样家里不会太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