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夏盛元二年,北漠天幸七年,南夏与北漠的谈判桌上依旧是唇枪舌剑、热火朝天。貌似南人的嘴舌往往都比北方的汉子灵巧些,说着说着就占了上风。对于北漠同行的日渐沉默,南夏的国辩手们还没来得及庆祝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被一个惊天的消息震得七魄离体。
七月,北漠突然发兵二十万分两路攻入南夏边境,霎时风云变色。
北漠民风剽悍,相对于南夏人善动嘴皮子来说,他们更喜欢动手,属于行动派的代表人物,向来奉行的信条就是:说不过你,我就揍你!
懵圈了的南夏使臣突然明白过来,懊恼得直拍脑门,哎呀,怎么就忘了北漠鞑子的恶习了呢?难怪北漠的同行们最近不怎么出声了,原来他们早就另有打算啊!
北漠名将周志忍领东路军十万,在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越燕次山后急攻临潼,抢渡子牙河,趁夜下南夏北部重镇新野,斜穿雍、豫二州而过,挥军直指江北泰兴城。而西路十万大军则由北漠将门新秀常钰青率领,绕道西胡草原,经西关、茂城、凉州一线向东南,一路长驱直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进到了江北腹地。
这两路大军都想方设法地绕过了南夏北境雄关靖阳,避开蹲在靖阳、潥水一线的南夏三十万戍边大军,给了南夏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南夏北部众多城镇相继告急。
顺着两路北漠大军的进攻线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两路大军都把矛头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泰兴,于是地图上代表泰兴城的那个点被各国的将领们圈了又圈,点了又点,面目全非。
泰兴城,南夏国北部重城,人口二十余万,面朝江中平原,背后有宛江穿南夏国而过,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一城失则江北之地尽失。
八月二十六日,北漠东路大军率先抵达泰兴城外,二十八日完成围城,坐待常钰青率领的西路十万大军。
此时,北漠的西路大军刚好赶到泰兴城西北百八十里的汉堡城前。
汉堡小城向来就不是什么军事重镇,城防压根儿就没怎么被重视过,城墙低矮,没有壕沟,没有护城河,所以也就用不着吊桥之类的,就连城门也不过是个光秃秃的门楼,连个瓮城都没有。城外几丈处倒是架了些拒马,可看起来稀稀拉拉的,实在是少得可怜,不用猜就知道是仓促之间埋上的,基本上也阻挡不了什么。
一句话总结:这防守也忒简陋了些!城墙也就是比北部地主大户的院墙高些,厚些,长些,上面站的人多些。
城内守兵两千来人,城里居民上到八十岁能动的下到刚生下来会哭的,男女老幼算全了也不过是两万来人,搁北漠大军嘴里还不够塞牙缝的,难怪连大牢里的犯人都被赶上了城楼。
阿麦被赶上城墙时,汉堡城早已被北漠大军围得水泄不通,从城墙上看下去,底下乌压压的一片人。阿麦探了探头,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身子压低躲在了女墙后。都这样了,这城还能守得住?能守住那才是白天见鬼了呢!
北漠铁骑先到汉堡城下,上万骑兵列阵摆开,虽说对攻城没什么用处,可却算是个漂亮的亮相,先把南夏官兵的胆子震了震,同时也打消了他们弃城而逃的念头。再快的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所以,兄弟们,咱们也别跑了,还是塌下心来守城吧!
有传令兵从阵后驰出,举着旗子在阵前奔驰了几个来回,骑兵们便策马从阵前一分为二向两翼退去,露出后面手持大盾的步兵阵,夹杂着数辆攻城车、云梯、井阑等攻城器械缓缓向前推进。浑厚悠远的号角声传出,四面金戈之声顿起,北漠的黑色大军潮水般涌上来,仿佛一个浪头就可以把小小的汉堡城掀翻。
“放箭!放箭!射死这帮鞑子!”城墙上的南夏小校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厉声喝道。
阿麦身上也挨了几鞭子,慌忙在地上拾了张弓往城下射去,可她哪里会射什么箭,不过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把弓拉开,连瞄准都没有就闭着眼睛松手,使的力气倒是不小,箭头却朝下掉了下去。也是凑巧,就听见下方传来一声惨叫,攻城梯上一名刚爬了一半的北漠兵头朝下就栽了下去。
旁边一个南夏兵给阿麦叫了声好,不知道从哪里又摸来一个头盔,向阿麦扔了过来,喊道:“兄弟,好样的,戴上这个,小心鞑子的箭,使劲射这帮畜生。”
阿麦看着手中还带着血迹的头盔怔了怔,一咬牙就戴在了头上,枪箭无眼,她可不想死在这个城墙上,虽然就现状看,能活着离开这里的几率实在是小。
旁边的两个南夏兵使劲地把带了尖刺的狼牙拍砸下去,眼看就要爬上城墙的北漠兵便被砸了下去,惨叫声刺入阿麦的耳中,听得她一阵心惊肉跳。身边紧接着又是“啊”的一声惨叫,刚才还给她叫好的那个士兵被北漠的箭雨射中,老长的一支长箭穿胸而过,鲜血从口中喷溅在城墙上,顿时就染红了一片。
阿麦一惊之下竟连手中的弓都掉到了地上,只顾抱着头蹲了下去,耳边的惨叫还没绝耳,她身上就又挨了几鞭子,小校挥着鞭子怒骂道:“妈的,还有空躲,鞑子攻上来了,谁也活不成!”
城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上,面容冷峻的北漠西路军主将常钰青端坐在战马之上,嘴角微微抿起着,似隐隐带了一丝冷笑,专注地看着不远处正在进行的攻城之战。几十骑黑衣亮甲的亲卫队静立于他的身后,在这嘈杂的战场之中,竟保持着惊人的寂静,就连座下的战马都仿佛是这战场上的看客,冷漠而淡然。
常钰青忽地抬起手臂用马鞭指向城墙的一处,对着身旁的副将姜成翼笑道:“成翼,你看那个南蛮子,竟然连射箭都不会,这样的人居然会到城墙上来守城,可见南夏实在是没人了。”
姜成翼顺着方向看去,片刻后也不禁莞尔,那处城墙上有一个南夏士兵,隔片刻就探出身子胡乱射一箭,射完后又急忙蹲下去躲在墙后,过一会儿就再探头射上一箭,十箭有八箭都头朝下掉到城墙外,有两箭好容易射出去了,也是毫无目标,一个人也没蒙上。
姜成翼的笑容一闪而过,转回头来又看了看常钰青,小心劝道:“将军,这里离城墙太近,流矢太多,为安全起见,还请将军到阵后观战吧。”
常钰青缓缓摇了摇头,唇角处突然绽出一丝笑意,伸手道:“拿弓箭来。”
旁边的亲卫急忙将背后的长弓取下,双手奉了上去。常钰青接过,搭箭上弦,把弓拉了个大满,微眯了眼睛瞄准城头那人,手指一松,只听得嘭的一声,利箭出弦,带着破空的厉啸声,冲着城墙上那个胆小的南夏士兵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