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三

“师父。”汝凝抬眸看向款款而来的男子，轻声细语地唤他。

宁清身着白衣，照旧是纤尘不染的样子，见了汝凝亦是微笑：“阿凝今日请为师前来，所为何事？”

“是想请师父品评一二汝凝新得的画作。”汝凝跪坐在桌前，徐徐展开一副画卷，“师父请。”

宁清自负，从不认为汝凝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遂坦然上前，乍然见到画作，竟是大惊失色：“你！”

红莲业火凝成的箭矢趁其不备穿胸而过，其威力之大，就连宁清都不能承受，重伤之下踉跄了两步。他捂着胸口低头看沾了他血迹的箭矢，一时间竟是笑出了声：“以心头血铸箭，汝凝，你是想死了吗？”本就被汝菱的冰锥刺入心脏损伤了大半修为，又为罪仙长意受了天雷业火，如今再以心头血铸箭，即便是天家血脉，也难逃一死。

汝凝撑着桌子站起身：“汝凝想活，只是师父作恶多端，为祸四海八荒日久，众生皆苦不堪言。汝凝身为四海八荒之主，实在不忍万千生灵在师父的威压之下不得有一刻的喘息之机。”

她脸色惨白，已无一丝血色，却依旧挺直了腰杆，像风中的紫竹，是永远也不会弯腰的：“这些年来，师父以寒霜之毒掣肘天下御灵师，万花谷中不知有多少天仙因此丧命。如此罪行，万死不足以赎罪。”

虽然箭矢穿透心脏的滋味确实痛苦，但宁清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自长意离开的那一日起，他便知道，他与汝凝迟早会有一战。事到如今，他已然不想去追忆他与汝凝的师徒情谊，他想问的只有那一条：“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师父养了一个与宁仙子一般无二的姐姐在身侧，将她视作宁仙子的替身，却从不许她在性情上与宁仙子有半点相似之处，哪怕是穿一身素衣都会被你训斥——宁仙子在师父眼中自是千好万好，可师父忘记了，我的姐姐，你的徒弟，她亦是素来骄傲、不敢认输的天家仙姬。你如今的行径，真的配得上她对你的孺慕之情吗？”汝凝拾起那幅画卷，从桌后绕出来，站在宁清面前，“师父收姐姐为徒是因为她的脸，那么我呢？师父当初执意收我为徒，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更像她。”宁清如此感叹道，“虽无汝菱的容貌，但你的性子，真的像极了她。”宁清痴迷地注视着汝凝，“尤其是说起这天下苍生的时候，简直与她一模一样。”

“果然，师父心中只有宁仙子，那么姐姐呢？她在你眼中，就只是宁仙子的替代品吗？”汝凝再次问道，“这些年来，她对你的情谊如何，众生皆看在眼中，师父对她，可有半分真心？”

自然没有。

宁清养着汝菱，就好比是养着一只猫啊狗啊的，他放任汝菱为非作歹，却从不教她半点法术，不过是因为他从不曾将汝菱真正地当成过弟子，所以对她毫无期待。

宁清凝视着汝凝良久，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收汝菱为徒是因为什么，对不对？”他一语中的，“当年在岱屿，你引天火降世，于山巅渡劫之时，我与师父见过你。”他眼底多了几分赞赏之意，“你一直都记得我们，是不是？”

“是。”汝凝承认了。她将画卷扔在宁清面前，火焰与金芒瞬间交织在一起，殿中设下的阵法被触动，宁清不禁往后退了两步：“看来今日，你是要与我鱼死网破了。”

“四海八荒苦师父久矣，若没了师父，四海皆会太平的。”汝凝掐诀起势，再度触动一个法阵。

“仅仅凭你，就想杀我？”宁清拔出胸口的箭矢，抬手幻化出一条金龙。金龙横冲直撞，转瞬在殿中肆虐起来，就连汝凝也被冲撞得摔倒在地。宁清见状微笑起来，“阿凝，仅凭你，杀不了我……”话音未落，三尺青锋穿心而过，将他捅了个对穿。剑上篆刻着仙师金符，金纹流转之间，又刺入了心脏三分。

美艳得有些鬼魅的脸隐没在半散着的长发之间，汝菱幽幽道：“那若是再加上我呢？”她亲切又甜蜜地唤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