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攀着门框,那身白衣上早已斑驳不堪,沾染了无数金色的血液。纪云禾快步迎上去,将她接住:“阿凝!你怎么样?”
心口破开的口子仍在,汝凝却宛若放下了一桩心事,她对着纪云禾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云禾,你可知,为何九天圣火会是这四海八荒最强的护身法器吗?”语罢,她咳嗽两声,不待纪云禾回答,便率先说出了答案,“帝族心血燃灯,以自己精血为代价燃起的火焰,是为了守护。”她已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很欢喜地告诉纪云禾,“我也终于,能用它守护心中所系了……”双眸骤然合上,汝凝终于昏倒在了纪云禾怀中。
这一刻,望着她苍白无血色的面容,纵然是纪云禾从前见多了人间百态也终究不得不为长意与相思之间坎坷的爱情而动容,她轻轻一叹:“相思,若你并非庆成仙姬,又或者长意他并非地仙,你们又如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可这世上从没有真的如果,她偏偏就是庆成仙姬,他亦偏偏是个地仙。
天规早有言,天仙与地仙不得相恋。
法不容情,纵然是再深爱,他们的立场与身份也终究无法使他们相守。
东海之上腾起滔天巨浪,似乎能吞噬世间万物,天地之间,只见了那重重封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压下,将所有的海浪镇压。海中的万千海族俱被封印在仙师府的封禁术下。鲛王不甘束手就擒,但奈何并非宁清的对手。金符在手,汝菱心狠,为报昔日所受之辱,连下十二道仙师金符,意图打碎鲛王的仙骨,断去他的仙根,挖出他的鲛珠,杀鸡儆猴。
汝凝本在养伤,骤然听闻仙师府弟子整队集结前往东海,匆匆赶去之时,汝菱已经打碎了鲛王的仙骨,断了他的仙根。
“上天有好生之德,天仙受天命掣肘有罪的地仙,却并非可以滥杀无辜!鲛王何辜?东海之中的万千水族又何辜?!汝菱!为了一己私欲,你竟可以狠毒至此吗?!”看着唯一的姐姐似是疯魔,汝凝又是心痛又是愤怒,“本宫统领四海八荒,尔等一无天家圣谕,二无大义在手,如何敢动用私刑!”
汝菱扬眉,俱是桀骜:“妹妹你在说什么呢,东海水族野性难改,屡次冒犯仙师府,本宫给他们一些教训,也是合情合理啊。”她笑意吟吟,从不知何为错何为对,做事从来只凭自己高兴与否,不顾旁人生死。
汝凝的眸光冷冷:“若是此刻本宫下旨,要你等退去,顺德仙姬从与不从?”
汝菱走近她几步:“若是本宫不肯从,庆成仙姬待如何?”
“若本宫要你非从不可,顺德仙姬又能如何?”汝凝眉眼间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满是戾气。天家姐妹对峙,仙师府弟子皆不敢出声。只要他们不插手,哪怕汝凝如今折损了大半修为,汝菱也绝非她的对手。
汝菱自然眼下她再得不到半点好处,她微微眯眼,倏然后退了一步:“庆成仙姬有命,姐姐如何敢不从?”她微微一笑,“只是……三日后朝会,众仙云集,只待仙姬处置那鲛人,庆成仙姬待如何呢?”她放肆地大笑起来,“本宫还真是期待啊!哈哈哈!”
汝菱领着仙师府弟子如潮水般退去,汝凝咽下涌到喉间的血腥气,转身看向奄奄一息的鲛王。仙骨已碎、仙根已断,纵有鲛珠在体内修复伤势,也终究无力回天。汝凝的目光中带着沉痛:“对不起……”
鲛王的目光落在她的心口,他能感受到那颗属于他儿子的鲛珠,他忽然对汝凝一笑:“庆成仙姬,你会保护长意吗?”
汝凝一怔,沉默半晌,她决然道:“哪怕舍弃一切,我也会保护他。”
鲛王欣慰一笑,不顾自己正在流逝的灵力,将那柄象征着东海之内至高权力的权杖交给了汝凝:“我儿长意,便交托予仙姬了……”风轻轻吹过海面,鲛王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身后的女子顺着风张开双手,似乎是在感受着自由。半晌,她收回了手,面对着大海,对汝凝道:“汝凝,我不要自由了。”
汝凝看向她,呢喃地唤道:“相思……”
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子面对面站着,汝凝听见藏在自己心底的相思轻柔却坚定地说:“汝凝,舍弃亦是为了守护。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了。无数的冤魂在看着你,他们正在向你哭嚎着,要你还这四海八荒太平。”相思握住汝凝的手,注视着她,“与苍生大义比起来,自由从来都不甚重要。”爱情与苍生,她终究要割舍其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