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们都太匆忙了,周边的车鸣声,路人的吵嚷,举步阑珊的脚印。
温遇抬头看了一眼,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透过层层白云照下来,像是给这一片地裹上了一层糖浆,偶尔间清风拂过,又会带着丝丝爽意,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但是没有人抬头看一眼。
他从前也从未抬头看过,但如今望着这一片没有尽头的天空,他可以看很久很久。
温遇顺着这条路去了一家游戏厅,看见里面的人很多,他凑过去,用自己剩下的钱掏出一半换了游戏币,找来找去又不知道玩什么。
直到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温遇拿着一筐游戏币叮铃桄榔的过去了。
跳舞机上的站着一个小伙子,看着也就是个初中生,得比他还要矮上半头,此刻精瘦的腰身却是跟着音乐律动有节奏的扭着,四肢搭配的很带感,每一个舞步动作都特别到位,不会让人觉得生硬,反而很舒适自然。
主要是在这个身高比例上,这小伙子的腿看着还挺长。
那孩子转过来的时候温遇看到了他的脸,虽然没长开,但也是块好坯子,浓眉大眼,尖巧的下巴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薄薄的嘴唇似是笑着,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连温遇都忍不住驻足,垮下肩膀,放松了下来。
少年的舞步很轻盈,身子带动腿,全身都很灵活,是个很有舞蹈天赋的,如果以后往这边发展的确是个不错的苗子。
这边结束以后温遇没有再多去看那少年一眼,转身去那边的娃娃机开始自娱自乐。
温遇之前没玩过娃娃机,所以不可避免的落空了几次,但是在找到规律之后上手还是挺熟稔的。
几次三番的努力后,温遇夹上来一只傻呆萌的哈士奇小玩偶,他蹲下去从洞里掏出来,然后笑了起来。
这种满足和得意感是别人无法体会到的,就算买币的钱足矣买这样一只玩偶了。
温遇转过身,一片昏暗中看到那个长腿小伙子,那小孩儿看着自己手中的哈士奇愣神。
“不上课来这跳舞?”温遇走到小屁孩身边的一个娃娃机夹一只小恐龙。
那小孩子脾气也硬,问他,“看你也是学生,你不也翘课?”
温遇好性子笑道,“我和你不一样。”得到了自由的鸟得先翱翔两圈,活动活动翅膀,适应这富饶土地。
那少年不屑的切了一声,“我就烦大人说这句话。”
“小屁孩事还挺多。”温遇按下了按钮,娃娃机里的爪子缓慢向下移动,“不过舞跳得不错。”
小屁孩显然是得意了,哼了一声,美滋滋道,“我以后可是要上舞台的人。”
温遇又乐了,“你现在连学都不上,还想着以后上舞台?然后有了知名度,人家一扒你的黑料都得说,哇塞,这个人次次考试不及格。”温遇不太喜欢孩子,但逗逗这个小屁孩还挺让他放松的。
挺有意思。
小屁孩明显怒了,“我没次次不及格!我没不及格过!我就是烦他们一直说我痴心妄想,所以出来透口气,一会儿就回去了!”
温遇一愣,眼神直接暗了下去,但却没让这个小孩儿察觉,“都说你痴心妄想了你还想坚持?”
“当然!”小屁孩眼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定,用幼稚的口音说道,“我这个年纪还是可以挥霍的,再说,梦想大过天!我既然想要以后有舞台,就要比别人多努力,我热爱这个东西就得站在跟我的热爱程度成对比的位置上。”
“而且我这个年纪再不放肆一把,等以后长大了烦恼肯定更多。”小屁孩倚在身后的墙上,眼神有些空洞。
温遇勾唇一笑,心想这小屁孩懂得还挺多,他弯腰把小恐龙拿了上来,弯了弯唇角,把那只刚刚小屁孩盯很久的哈士奇在小屁孩面前甩了甩,问道,“要不要?”
那孩子眸子闪烁,看着哈士奇犹豫着。
“一男的怎么这么墨迹。”温遇把哈士奇放到了小屁孩怀里,“人不大,看的挺透彻。”
那孩子手里拿着哈士奇说了句谢谢,然后嘟囔道,“看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温遇点了点头,一脸正经道,“我长得年轻。”
“该上学上学,该跳舞跳舞,这两样不耽误。”温遇说,“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就算是错的,也得撞个头破血流才能甘心吧,既然都选择了,就得走下去。”
那孩子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是表达不出来。
温遇点了点头,没再留下只言片语,从小屁孩儿身边走过,离开了电玩城,走在去往NAD的路上。
小孩儿虽然天真,但说的话还是挺振奋他的,他要去撞个头破血流了,不然哪那么容易甘心。
——
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着,梦里尚为清晰的小孩儿面孔现在再回想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这的确是很早远的记忆了,要不是那兔崽子没大没小跟自己一通吼,温遇已经很久不会去刻意回忆这些了。
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想着如今的自己,又突然想到那个拿了他哈士奇的小屁孩。
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站到舞台上。
温遇扯了扯嘴角,擦干了脸。
上午和夏飞他们约了个训练赛,温遇的脑子暂时没工夫去想别的,他心无旁骛的拿下了这场比赛。
但是整个人一但停下来了,没有事情做,他就还是乱哄哄的,顾缘,他爸妈,还有家里那个小兔崽子。
别看他只是怼了小兔崽子几句,但其实不去根本就不可能,自从那锁链重新套上他的脖颈以后,温遇就不可能在无所事事的去过之前那一段生活。
现在他的忽而松懈,忽而紧绷,二十六的年纪,已经不会那么冲动的做出离家出走的举动,更何况,现在家家媒体都知道他温遇是京城温家的人,他的一切举动都没有意义。
他的动作注定要被人盯着,而别人盯的越勤,他脖子上的锁链就勒的越紧。
温遇呼出一口气,他已经不是青春期里的小孩子了,有很多事情都又无奈又无力。
但他依然想过自己的那段日子,那种只有自己的日子,就算是身上的烙印永远都不会销掉,他也依然想过自己的生活,时间的流逝可能不会洗去那些痕迹,但总会让伤口愈合。
温遇从网上随便定了几瓶价格不菲的酒,让人包装的精致一点,打算用这个去当做生日礼物,这已经是他能尽力做到最好的了。
他对自己的父母说没有哀怨是不可能的,但其实埋在内心深处的是被人当做傀儡的恐惧,除了这些,他找不出一丝多余的感情,什么亲情的温暖,通通没有。
强迫,从他打小出生到他打定主意离家出走,然后又重新被绑回了那个家里,除了强迫和控制,温遇想不到别的。
他走到基地的天台,还是习惯性的望了望天空,他现在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但是怎么瞧都不再能找到那天第一次瞭望天空的感觉,那样的广阔,无边无际,到处都被阳光覆盖。
此时再抬头只会觉得无比狭隘。
就像是自己面前的景色都被放进了照相框里被框住了,再多余的东西是看不到的。
温遇拿出一支烟点了火,没有放在嘴里,而是用手夹着,两眼放空,那双凤眸带着风情和浪荡,却又不显得刻意和别扭,此时那勾勒的眼尾却能淌出丝丝忧愁,他像是在蓝天下一株流泪的娇艳花朵。
以阳光滋养自己。
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其实他哪个都没抓住。
以前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成就,站在电竞圈的顶峰,他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每到过年的时候,基地里冷冷清清的就自己一个,他会点一堆外卖,春晚看的没劲,就打开直播。
那时候他的名气已经很高了,所以到最后也不至于就是自己一个人, “别自己脑补哦!没有什么可怜剧情,家庭美满!”实际上那时候笑着的温遇心底即是一片冰冷,他知道父母按照他说出的话去做了,那个小孩儿还有五个月就要出生了。
后来每一年春节温遇都会直播,回到了家也不例外。
只是里里外外依旧是一片冷清,他往前看是一片空荡,往后望是一片漆黑。
因为一直没有喜欢的人,温遇以为自己在这方面也无所谓,看着身边的人分分合合,女生无理取闹,男的却无计可施,他面上依旧淡淡的笑着将自己的心封闭,藏着那一份对感情的抵制和厌恶。
一对父母已经够他受得了,再来一个对象,给他的四肢拴上镣铐,折断翅膀,那会让他生不如死。
直到遇上了顾缘,这么久以来,被人冷了这么久,温遇才突然觉出来好似有哪不对。
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滋味呢?
温遇还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顾缘是不是喜欢,只是很想他,想起他那天对自己承认的喜欢然后又发怒,撕咬着自己嘴唇的凶狠,和那满嘴的血腥,满眸的绝望和悲痛的背影。
心疼坏他了。
一股尖锐的疼痛传来,温遇赶紧将手中烧到头的烟扔到了地上,他苦恼的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除了脑袋里更乱,什么想法都没有。
焦虑。
说句实在的,从生来开始,他拿到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他想要的,一样都没拿住。
他没办法打碎自己那道心理防线,可看着那微博热搜,他又觉得满心荒芜,野草疯长,他嫉妒。
可能还有些后悔,但他不会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