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看,这不是那个丑八怪吗?”
安寻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在嬉笑声中路过。
安寻不是个丑八怪,他只是额头上有个可怕的疤而已。他其实算是个很帅的少年,只是总戴着口罩和帽子,不和人说话,慢慢“安寻是个丑八怪”的事就传开了,正好他还有个很丑的疤。
安寻喜欢靠着墙角走路,这样很安全。他低着头走,走着走着,一抹红出现在视野里,他抬了抬鸭舌帽,看着面前穿着红衣、蜷缩在地上的青年。安寻顿了顿,视若无睹的往前走,突然,那青年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问:“好心的孩子,你能施舍我吗?”青年看似可怜兮兮的,其实力气非常大,安寻一下子动弹不得。为了脱身,他撂下黑色的休闲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面包,扔给青年。青年歪嘴笑了笑,说:“谢谢你了,好心的孩子。”
安寻其实很想骂他怪人,可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骂他,他也是个怪人。安寻又试着挣脱他,这回十分轻松的就挣脱开了,青年的手轻飘飘的落下,像是真的好几天没有吃饭,但安寻知道他的爆发力惊人。
“嘶——”安寻吸了口气,因为他的小臂顿时钻心的痛。安寻撩起袖子去看,他的小臂仿佛在被一种无形的刀割,一笔一划割出两个字——郁离,然后迅速愈合,随即在刚刚愈合的那块皮肤上浮现出一个印记,不疼,但擦不掉。
安寻不自觉的看向青年,青年“嘿嘿”笑着,往后撩头发,露出明亮的眼镜,又抹了把脸,脏兮兮的脸露出了白皙的一块。安寻下意识道:“你骗我,你不是乞丐。”青年勾起唇角问:“有什么关系吗?现在成人太冷血了,果然还是小孩子善良……也这么好骗。”
安寻眯起眼睛,重新审视这个神秘的青年,问道:“你是谁?我胳膊怎么了?”青年站了起来,叉着腰说:“我叫郁离,没错,就是你胳膊上的郁离,而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安寻感觉一阵反胃,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最恶心。
郁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大大方方地介绍道:“我是一名魔女,你就是我的契约者。”安寻没有想到,一愣:“魔女?你是个女人?”这话让郁离暴跳如雷,怒道:“怎么可以性别歧视!虽然女性魔女的确较强,但男性魔女也不弱啊!”
安寻知道世界上有魔女,但她们已经在三百年前灭绝了,如今大街上蹦出一个人拉着自己做他的契约者,还扬言自己是男性魔女,可信度的确很低。
三百年前,天下大乱,不少人类、生物被不明病毒感染。当时人类被分为了三类:被感染者、被审判者以及审判者——也就是魔女。魔女是三百年前突然出现的一种女性,她们拥有长生不死的能力和永葆青春的容颜。
安寻挑了挑眉,说:“三百年前的某天,魔女与病毒同时消失了——我们认为她们灭绝了,我不认为一个魔女复出后会在大街上乞讨,并随便抓一个人做他的契约者,更何况是个男人。”
郁离牵起嘴角,说:“孩子,是谁告诉你魔女都是女性了?你的曾祖父或曾曾祖父吗?”安寻把手揣进兜里,歪头说:“很抱歉,你猜错了。”其实安寻没有必要和他在这里掰扯下去,完全可以直接转身走人,可这些年来和他说话的人太少了,就算他再怎么沉默寡言,也憋了一肚子话,如果真成了这位男性魔女的契约者,似乎也没有多糟糕。
谁料郁离竟突然转变态度,说:“好吧,我不愿意强迫小孩子,你走吧。”安寻一时竟没反应上来,僵硬地点了点头:“……好。”然后毫不留恋的走了。
安寻走后,郁离点了点太阳穴,不再继续听他的心声,笑嘻嘻地说:“真是一个心口不一的孩子,我喜欢。”然后打了个响指,整个人原地消失了。
安寻家。
“妈——我回来了——”
“哟,ATM回来了?”
安寻刚因回家放松下来,又瞬间警惕地说:“是你,你想干什么?”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女士,她穿着白色紧身露背连衣裙,唇上涂着豆沙色的口红,那双眼睛没多加修饰就已魅惑至极。她开口就说:“给我十万。”安寻如果是只河豚,那一定浑身的刺都立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咆哮道:“你说什么?十万!不是说好半年还五万吗?你上个月才提前要走了两万!”
女士不屑地哼了声,说:“那两万是你随给娅娅的份子,是你该给的,不算在债务里,娅娅结婚要买房,还差四万交首付,你这个做弟弟的不得自愿资助资助?剩下那六万算我提前要了,年底再给四万就行了。”安寻气的浑身发抖,他猛地发现从回来都没有看到妈妈,他尖叫着质问道:“我妈妈呢?!她人呢!你动她了?”女士“啧”了声,朝主卧努了努嘴,说:“屋里呢,看我来了就躲着,不敢出来。”
安寻松了口气,死死地盯着女士,说:“没钱,我已经不上大学,把钱省下来了,还没有赚到那么多的钱。”女士咧着红唇,高兴地说:“没关系啊,你姐夫最近要做生意,对方是个gay,你虽然有个疤,但长的也不比娅娅差,你去陪陪他,我就只要那买房子的四万。”安寻收到了羞辱,他脸涨的通红,吼道:“我不会为了钱就没了自尊!”
女士耸了耸肩,说:“好吧,但我还有个办法。”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你们住的这个房子应该能买不少钱,看在我哥哥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包吃包住的工作,还能让你带着你的累赘妈。”随后很没礼貌的扬长而去。
安寻眼眶里堆满了泪水,怒气冲冲的推开主卧的门:“妈!钥匙是你给的吧!我换过新锁,你不要骗我!”屋里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妇女缩在床上,浑身发抖,结巴着说:“我、我出门,她就、就威胁我,说要是、是不给,她就叫人把我打一顿!我怕啊!儿子……”安寻歇斯底里地叫嚷道:“你在干什么蠢事?!你为什么自己出门?!你怕什么啊,你有我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害了我们……”
安寻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无助的捂着脸,沉吟了许久才开口:“妈,我明天再换锁,你这次千万不要再给她了,算我求你了,你知道她要多少吧,整整十万啊……我现在要么买房,要么陪人,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说不定我能再轻松几天。”
安寻没再看妇女,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其实不能怪妈妈,她一直这么胆小怕事,那个女人那么咄咄逼人,那么泼辣。而且就算她没有给那个女人钥匙,几天后她会找上门来,索要这十万。
安寻又萌生了逃跑的想法,自己还年轻,脑子聪明,前途无量,不能被这债务绊住。但这想法立马烟消云散,这债务是爸爸生前向讨债的女人——安寻的姑妈,借的,他死后,这债务自然落到了安寻妈妈的肩上。安寻妈妈是一个怯懦胆小的女人,怀上安寻那会儿,因为怕疼,差点去打了胎,可听说打胎比生孩子还疼,立马改口说要对这个未出世的宝宝负责。累累的负债堆在她面前时,她竟然把刚考上大学、前途一片光明的儿子推倒了前面,嚷嚷着“父债子偿”。
安寻有的时候会恨她,但她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人,是在世上和他血缘最密切的人,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他就会照顾妈妈一天。
安寻在外面工作了一天已经没有精疲力尽了,回家后面对姑妈更是身心俱疲,看着无能懦弱的妈妈更是无助极了,他跌坐在沙发上,头向后靠去。一张有些青涩的脸伴随着温暖的阳光,出现在安寻视野里——是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