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S市的十二月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冻得人恨不得连裤衩都要穿加绒的。

从监管所到市中心的这条公车路线上，缓缓驶着一辆公交车，因为里面开了暖气窗户被水汽糊满了，看不见里边也看不见外边。

司机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去拿自己的保温杯，等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进冰冷的胃里时，他才抬头看了眼右边的后视镜，站牌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猛得刹了车，保温杯的盖子还没来得及拧，里边冒着热气的茶水差点撒出来，他打开车门，那个人才一步一步朝这边挪过来。

“快点啊快点，车门开一会儿温度就冷下来了，兄弟快点上车，别冷着了！”司机偏头看着那个慢吞吞的乘客，差点把眼睛瞪出来，零下好几度的天，这人居然只穿了一件薄毛衣！

那人看着很年轻，皮肤被冻得发青，嘴唇都紫了，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上面印着监管所的字样，他从里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放进了投币箱。

“没有零钱了。”他说，嗓子很哑，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司机看见了那个字样，再没说什么，只是车里多了些窃窃私语，年轻人朝车后面走去，一些乘客避让着他，司机看在眼里皱了皱眉，直到年轻人走到后门口的扶手处站好，司机才重新发动车子。

没什么好在意的，没什么好奇怪的，人都是这样的。

宿居安在心里想着，他的目光停留在眼前满是雾气的车门上，其实除了雾气，车门的四个角都被冻上了，是雪花的纹路，他伸手摸了摸，没有感觉，手已经冻木了。

“妈妈，哥哥他不冷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宿居安低头，看见了一个差不多三四岁的小女孩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抱着她妈妈的腿抬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

那个年轻的妈妈刚刚一直戴着耳机，听到女儿的声音才转头看宿居安，她愣了一下，余光看见了朦胧的窗外迅速闪过的建筑。

“哥哥肯定冷啊，”她微微笑着，取下了小女孩儿脖子上长长的厚围巾，替女孩儿带上了羽绒服的帽子，“那暖暖把围巾给哥哥吧，爸爸一会儿会来接我们，暖暖也不是很需要围巾啦。”

暖暖笑着把那条浅棕色的围巾递给宿居安，眼睛像小月牙儿，“哥哥，我的围巾给你。”

宿居安低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冰冷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暖暖拉过他冷冰冰的手，小声说了句好冰，把还带着温度的围巾塞在了他的手里。

“哥哥拿着吧，爸爸一会儿会来接我，你比我需要它。”

他还是低头愣着，说不出一句话，就在他张了张口，打算道一句谢时，车又停了，暖暖牵着她妈妈的手下车去了。

他听见她妈妈轻声说了一句话，“要好好生活啊。”

好好生活。

这是他活在人间27年来唯一的不可奢望的愿望，哪怕他入狱了，出狱了，重新改过了，那些肮脏的过去也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伴随着他，要他绝望的丧失一切希望，又要他满怀希望去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