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址,林爻能想到,夏至并不意外。
“对。”
“听说要走山路。”
“是。”
夏至开着车,缓缓穿行在县城的车流里。
“我们空手去,是不是不太好?”
“确实。”
“买点?”
“买吧。”
...
夏至看着手推车顶上摇摇欲坠的一盒曲奇饼干,深深怀疑,说什么空手去不好,林爻只是自己想吃而已吧。
丝毫没有想到,最大的问题,居然是高尔夫车子太小,装不下林爻的购物欲,夏至猜,这一点应该是随了孙女士。
最后出发时,只有夏至的座位是最宽裕的,林爻已经被迫把腿盘了起来,因为,无处下脚。
...
林爻平时出门有司机,很少会坐副驾,昨天昏睡了一天,今天才像个好奇宝宝,这瞧瞧那看看。
前排的视野很好,因为刚刚出城,路上有很多行人和拉着果蔬的货车,甚至路边就有人支起摊子卖了起来。
秋天的空气很薄,一切看起来都更透亮。
渐渐远离县城,道路也畅通起来,小红在自然里奔跑起来。
林爻降下车窗,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空气涌入车内。
离县城越远,路便开始变得崎岖,有些弯道根本看不见对面的来车,林爻双手紧紧抓着握把,“你驾照没拿多久吧?”
夏至听懂了林爻的潜在问题,速度倒是慢了下来,嘴上却是不饶人,“那你抓紧点。”
林爻都快哭出来了,心里想着,我怎么就上了你的贼船了!
夏至用余光瞥见林爻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
“我靠,你怎么还有心思笑!”
“哎哎哎,慢点慢点,啊啊啊啊!”
“夏至,班长,夏大爷!离路边太近了啊啊啊!”
小灰载着林爻的鬼哭狼嚎,一路驶入了小镇。
...
小镇和县城的差别太大了。
一条街到底,就是小镇的全部了。
农村信用社紧巴巴地开着玻璃门,一眼就能望到底,唯一能算得上宏伟的建筑就是邮局了。
林爻和夏至都沉默着,他们的车在小镇里显得那么扎眼,像是灰扑扑的世界误入的色彩。
到了镇上,他们准备先吃饭,顺便打听一下纸条上那个地方。
这家面馆味道还不错,只是环境堪忧,还没到饭点,面馆里就他们俩。
“老板,这个地方你知道吗?”,说着林爻递出那张纸条。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低头看了看纸条,又抬头打量着眼前两个年轻人,不解地问道:“你们要去李村?旅游?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
中年男人戴着一条全是油点子的围裙,点燃一根廉价的香烟,狠狠抽了一口才继续开口,“李村是附近最穷的一个村子,我就是从李村出来的,”老板顿了顿,望了一眼他们停在门外的车,“那个地方,车子不好进去。”
渐近中午,来吃面的人开始多了起来,老板起身回了厨房,林爻和夏至对望了一眼,“走吧?”
...
从油柏路变成了水泥路,路越来越崎岖,刚开始还是一段水泥一段黄泥,再走了几公里,就只剩下黄泥路了。
几经折腾,终于进了李村。
李村一个村子的人几乎都姓李,说不定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人。
“阿叔,”林爻叫住一个从田埂走出来的男人,递上了那张纸条,“您知不知道这家在哪?”
“呃?...我不认得字,看不懂。”男人一边摆着手一边快速离开,走出几步还悄悄回头打量林爻,嘴里嘟哝着,“是城里人?又要有谁家娃娃要被带走了。”
林爻看出男人的警惕,也就没有追上去。
又遇上几个人,都是和刚刚的男人一样的反应。
目睹了一切的夏至开口道:“去找村长。”
“也只有这样了。”
村委是三间红砖房,即使只有一层,在村里也是独树一帜——村里几乎都是土房子。也不知道这么些红砖花了多大力气才进了着山旮旯。
“您好,请问你们村长在吗?”
从文件堆后面冒出个头来,“我就是。”,出乎意料地,是个年轻的脸庞,还戴着一副金属细框的眼镜,“你们是...?”
林爻还在纠结该用什么身份提,夏至就已经开口了:“您好,我们是市体校的助教,因为李成学弟很长时间没回家,古教练的年纪大了走不得山路,就托我们来看望一下他的家人。”
说话的人彬彬有礼,看年纪也不像是能做助教的样子,但刚刚确实听人提到村里来了一辆红色的小轿车,顾南风虽有疑惑,但还是礼貌地请两人先坐下喝点水。
“李成家虽然算是李村的,但不在村里,他家在山上。”
“这山区里,田少,他们家特殊,连个基本田都没分到,几代人靠打猎为生,现在禁猎了,就挖点山货,背到镇上卖,一年挣不到几个钱。”
顾南风叹了口气,夏至观察到他的手上有茧,但皮肤不黑,看起来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农民。
林爻心里沉沉的,那些蘑菇在他眼里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却不知道这已经是别人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村长,我有个问题...”
“请说。”
“为什么我向村民打听,大家都是避而远之的样子?”
“这个...”顾南风推了推眼镜,眼神有些难过,抿着嘴唇,“都是怪我。”
“这...”
反正就是两个学生,说了就说了吧,“我刚刚下乡时,曾想利用电商,让村民增加收入,但是没有产品。我便想到这里靠山,又能时常采到一些菌蘑,就打起了人工培育的主意。”
“本想着从简单的开始,倒是顺利把金针菇培育成功了,可是我还是天真了。”
“你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个路况,运输成本太高,金针菇又不是什么稀罕货,自然是血亏了。”
“村里的账本就背上了赤字。”
“后来,扶贫有名额给未就业的年轻人分配,但是我们村里符合条件的早就出去打工了。”
“我就和上面申请,把名额给孩子出去读书,能走出去一个都好啊。”
“得到的结果就是给了一个体校的名额。”
“村里人都觉得搞体育挣不到钱,只有李成家愿意把孩子送去。”
顾南风笑了笑,笑里带着自嘲,“我本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结果李成一出去就没回过家,山旮旯信息闭塞,久而久之村民都以为孩子是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