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小雨天气
本书标签: 现代  七分甜三分虐鸭  双向救赎   

下雨天(七)

小雨天气

俞楼灰下班回来的时候我正站在阳台晾衣服那里晾着自己,跟俞楼灰那件酒红色棒球服一起挂在铁栏杆上,衣服质量不错,挂了我半个多小时也没裂开。

  俞楼灰还没进门就喊我,“姐姐姐姐,我们今晚上吃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寥寥几片云,“荷包蛋,鸡排饭。”

  他看到我跟衣服挂一起人都有些懵,“姐姐你干嘛呢?”

  “等下雨。”

  “可是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也没有雨。”

  “哦。”我敷衍回了句,又说:“俞楼灰你过来一下,把我放下来。”

  我把自己挂上去之后就发神经一样踢了小板凳了,脚尖够不着地板,我自己下不来。

  俞楼灰一边抱我下来一边嘲笑我,我问他笑什么。

  他说:“为什么你正经着一张脸来搞笑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可爱?”

  我不是很能理解俞楼灰的可爱从哪儿看出来的,就没回他。

  出门吃晚饭前我跟俞楼灰说去见个人,俞楼灰问我见谁,我说未来岳父吧,然后他马上又折回去换了身正式一点的衣服——本来打算买来参加成人礼的蓝色西装。

  我送他一个白眼,“回去换了,不换不带你去。”

  俞楼灰还想挣扎一下,被我一个眼神凶回去了,乖乖换了原来那套衣服。

  路上换我来开车,俞楼灰在后座上搂着我,下巴搭在我肩膀上,贴在我耳边说话。

  “姐姐,你爸不是死了?”

  自从我被赶出向家,逢人就说我爸死了,也就是向仲杰没了。

  “那个是后爸,我现在带你去见亲爸。”

  “噢,我认识吗?”俞楼灰拨了拨我因为懒得扎起来而拂到他脸上的头发。

  “你以前哪个班的?”

  “432。”

  “我爸是你们班的语文老师。”

  俞楼灰好像有点惊讶,“邓淦昌邓老师?!不会吧?那个明明长得那么斯文结果揍起学生来一点都不含糊的隐藏黑社会大佬居然是你亲爸?!”

  “原来邓淦昌在你们心目中的形象是这样的吗?”我笑道,这反差好像有点大啊,我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对我从来都是耐心十足温柔体贴的。

  “我之前有次犯浑跟我几个舍友赖宿舍里睡懒觉结果刚好撞上他的课,课上到一半跑宿舍里来揍我们几个,晚上上晚自习浑身都疼。”

  我笑得更欢了,“你们几个没还回去啊?”

  “我们连这个心思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有那个胆!那个金丝眼镜一摘就跟解除了封印似的,校长来了说话都不好使……”说到这个,俞楼灰又突然喜欢到别的地方去,“对了姐姐,好像邓老师是去年九月份转来的,刚好是你出事那段时间,我们班主任说他原来在香港大学当教授来着,后来辞了就到我们学校了,还主动申请当你们班的班主任,然后没多久你就返校了,而且他来了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少了特别多。”

  然后他又自己下了一个定论:“果然还得是亲爹啊,自己的孩子自己疼。”

  我笑骂了他一句神经病。

  我先带俞楼灰回了奶茶店,果不其然,邓淦昌还在,店里多了一个女员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高灿星他女朋友,手腕上绕了几圈跟高灿星同款的檀木手串,挂了一个小木牌,刻的是“星”字,高灿星的是“月”字,他之前跟我炫耀过他跟他女朋友的名字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他女朋友叫冯晦月。

  确实也挺配的。

  邓淦昌一见我立即想要迎上来,刚起身又退缩了,有些拘谨地摸了摸手背,站在那里对我微笑,犹豫着,好像在斟酌事到如今要怎么称呼我才不会引起我的反感。

  我拢了拢外套,车钥匙随便扔在桌上,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坐下,叠起双腿,一边摸了烟出来点一边说:“高灿星帮我做两杯四季春,一杯七分一杯全糖。”

  邓淦昌破天荒没有过来抽掉我的烟顺便骂我是不是想得肺癌好死得快一点,而是去点餐台那边付了我刚才的奶茶钱,然后就一直背对着我,看样子是在等茶做好,其实是在等我叫他过来坐。

  俞楼灰扯了扯我的后衣领,弯下腰小声地在我耳边问:“姐姐,现在怎么办啊?我能做点什么?”

  我偏头回他:“等茶好了你去拿,顺便让他一起过来,然后你坐我旁边。”

  “嗯。”俞楼灰应下,然后走到邓淦昌身边和他一起站。

  半支烟的功夫,两人一起回来。

  邓淦昌在我对面坐下,扎好了吸管把茶推到我面前。

  俞楼灰喝了一口茶又在桌子底下拉我衣服,“姐姐,现在我该做点什么才能缓和一下你俩的气氛?”

  “你刚刚喊他什么?”

  “邓老师。”

  “改口叫叔叔。”

  “那我该说什么?”

  “说我俩昨晚滚过了,他要捞我得带上你一起。”

  俞楼灰瞪大了眼睛,“姐姐你别害我行不行?你这是要我自爆送命啊!虽然咱俩的关系昨晚已经跨了那么大一步,但还有以后啊,我还得养你下半辈子呢,不要自己断送了喔!”

  我勾唇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我现在当着他的面跟你亲昵,他都用眼神刀你千万遍了。”

  俞楼灰飞快地偷瞄了一下对面的邓淦昌,吓得魂魄差点当场离家出走,脸色阴沉沉的,眼神冷岑岑的,气场好可怕。

  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姐姐,要不我还是先撤吧?对上他,我是真怂。”

  我没回答他,松了手,正回身和邓淦昌对视,那眼神里原先对俞楼灰的杀意瞬间溢满了温柔。

  我的食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敲击着,在想着一些事情,把邓淦昌这一年多对我的好一桩桩一件件都捋清楚。

  邓淦昌也不说话,就安静地看着我,双手交握拇指互相摩挲着,同样在思量着该怎么样才能让我承认他的身份。

  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尴尬。

  店里的蓝牙音响连着高灿星的手机,他的歌单很杂,又是随机播放,上一首刚是在抖音上活的一塌糊涂被翻来覆去使用的流行口水歌,下一首又切换到了最适合在阳光午后逗鸟喂食晒太阳得闲饮茶的莺莺祥月。

  歌词唱到第二句,我从邓淦昌的眼中看到了想要开口说话的欲望,我倒了倒烟盒,在桌面上磕出一支烟,在指间转了个方向递给邓淦昌,他愣了一下,才接过,我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了烟,又给我自己点了支烟,然后抱着双臂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以一个放松的姿态面对他。

  邓淦昌将烟拿在指间,在烟灰缸上掸了掸烟灰,才说:“幺幺。”

  我微微挑眉,没出声。

  邓淦昌继续说:“等你高考完,我带你回香港,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俞楼灰的小腿。

  俞楼灰立即会意,“邓叔叔,姐姐她饿了,我们能先去吃饭吗?”

  邓叔叔?

  邓淦昌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挑眉,多看了一眼俞楼灰,然后熄了烟头,站起来,“那行,我请你们吃饭。”

  邓淦昌在香港混得好,来了内地照样混得风生水起,之前我每次逃学旷课,他来逮我,换过六个牌子的车,上到卡宴下到雅阁,我都坐过,我现在才明白我银行卡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些钱是谁给的了。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大奔,比向瑞周的小金人坦率痛快多了,向瑞荷那种爱慕虚荣小家子气的小白莲才天天巴不得向瑞周开着劳斯莱斯去接送她上下学。

  路上,邓淦昌问我想吃什么,俞楼灰先我一步说出了我的心中想法。

  “姐姐原来想吃鸡排饭加荷包蛋,不过现在她想吃大排档。”

  我勾唇浅笑。

  邓淦昌询问的眼神看向我,我点头,他又通过后视镜看后座的俞楼灰,淡淡的威胁意味,“你怎么知道?”

  大有“你敢说你跟我女儿拍拖了你就等着进ICU吧”的意思。

  俞楼灰当然也听出来了,往旁边挪了一点,避开邓淦昌的视线,“我瞎猜的,想着姐姐这种性格的女生应该跟大排档比较处得来。”

  漏洞百出的回答,我在副驾驶上笑得斜靠在椅背上,邓淦昌的表情挺无语的,可能觉得俞楼灰这臭小子不够坦率有点拉胯吧。

  我在微信上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大排档?』

  他回:姐姐如果答应我晚上回去给我一次我就告诉姐姐。

  『滚蛋。』

  他:别生气嘛,就一次,真的就一次,姐姐脸红的表情特别勾我,我想多看,好不好嘛?

  我没回复了,因为我直接拉黑了他。

  俞楼灰也发现了,想跟我委屈,又怵邓淦昌,然后自己把自己郁闷到抄着手,额头抵在前椅背上自闭了。

  等红绿灯时,俞楼灰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我有个叔叔开大排档的,我周末去他那儿打工赚点外快,只要我在都能碰到你,你特别喜欢点很多烧烤和啤酒,然后基本上只喝酒抽烟,我那时就觉得哇靠不愧是我看上的女生,简直酷毙了,我一定要得到你,路过一群小流浪狗时你多看了几眼,我猜你又是想把点了不吃的东西打包给他们,所以我就知道咯!」

  我扭头往后看,发现俞楼灰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邀功求夸奖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满脸都写着“我厉害吧?看我对你多了解”的嘚瑟。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俞楼灰乖乖倾身过来。

  我揽上他的脖子当着邓淦昌的面亲了他的唇。

  除了我这个当事人,受害者跟旁观者都挺震惊的,双双愣住。

  俞楼灰慌得一批,被我突然的奖励给吓得手足无措。

  邓淦昌凉凉地瞥了一眼后座的俞楼灰,悠悠发问:“你跟幺幺,拍拖了?”

  “还在追……”

  “亲都亲了你跟我说还在追?”

  “因为姐姐没答应我的表白啊……”语气还挺委屈的,好像是我对不起了他似的,明明我都把自己送出去了还在那儿装可怜。

  “真TM的不争气!”邓淦昌爆了一句粗口话。

  俞楼灰可能听习惯了反应特别淡定,反倒是我第一次听到,属实惊到我了,我转头看邓淦昌。

  他有些心虚地跟我解释,“幺幺你别误会,我几乎不骂脏话的,刚才是意外。”

  我不置可否,又将视线转向窗外。

  地方还是老地方,老板见我来了就熟练地给我安排桌子,按我的习惯直接帮我点了菜,俞楼灰主动进里屋帮我搬了酒。

  我和邓淦昌仍是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久久无言,他想说话可我淡着一张脸没给他机会,俞楼灰端上来两份炒粉后,我才有所动作,用打火机开了两瓶啤酒,一瓶放到他面前,瓶口碰了碰,弯了眼,笑得柔软。

  “爸爸,我原谅你了。”

  这是那通电话后我对邓淦昌说的第一句话,看似简单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直接让眼前这个经历过二十几年社会历练的男人红了眼圈,变得像个孩子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镜片泛起了雾气,遮住了他微微泛着水光的红眼眶,捏着瓶身的手指骤然收紧,又缓缓松开,最后摘了眼镜,和我碰了碰瓶口,先自己喝了一半,瓶子啪一声拍在桌子上,他说——

  谢谢。

  他对我心怀愧疚,心有悔恨自责,想着我肯定不会愿意认他这个人渣父亲,也许也做好了被我扇耳光或者泼酒的心理准备,可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原本准备好的各种说辞都被堵死,最终也只能以“谢谢”这两个最轻的字来卸下他最沉重的负担。

  敞开心扉破了隔阂的父女俩犹如一起相处生活多年了一般默契十足,我掏出烟盒他摸出打火机,我递给他烟他帮我一起打火,也可能是第一次以父女的身份真正面对彼此,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该怎么开口,也可能是血浓于水的影响,一次又一次地碰杯让我们彼此又能知道藏在酒里想要跟对方说的话是什么。

  今天阴天,还是下雨了,暴雨。

  豆大的雨滴急速砸下来,噼里啪啦响。

  别的桌已经忙起来去找雨棚或者转移到屋内,只有我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

  邓淦昌说:“幺幺,我们回屋里吧。”

  我却说:“爸,你快点进屋去,你有偏头疼,淋雨小心感冒发烧,让我自己待会儿。”

  邓淦昌没有再多说什么,走了,拿了张塑料椅坐在屋檐下注意着我的动态。

  我仰起脸,让雨水尽数落在我脸上,冰凉的触感让我觉得此刻是身处于现实里,而不是上天为了哄骗我而刻意编造出来的虚幻梦境。

  说实话,之前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厄运而产生的所坚信不疑的所有不幸都只冲着我来的想法现在又因为邓淦昌和俞楼灰的出现和陪伴而开始动摇了。

  我一直都有家,一直都有家人陪着,原来是妈妈,现在是爸爸,还多了一个喜欢了我好久的男朋友。

  也许我该换种想法,比如,不幸只是暂时的,只是上天嫉妒我过于优秀所以想要给我点苦头尝尝,我不会一直都是这样倒霉下去,就像俞楼灰笔记本里写的那句话——老子天生硬骨头,就算生活把我的骨头敲碎成渣了我也不会弯一下脊背向它认输妥协半分。

  其实俞楼灰都没比我好到哪去,可能他也会经常抱怨这TM糟糕透顶的活法怎么就逮着他一个人艹,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就这么赖活着,他有明确的目标和清晰的规划,有直面苦难的勇气和与之抗争并势必冲破它的冲劲儿。

  不像我,自从患上抑郁症后食欲一直下降,导致我168的身高只有88的体重,昨天晚上俞楼灰也是提心吊胆地做,生怕他一个用力过猛掐断了我的腰。拒绝药物治疗只留下安眠药之后我自己都忧心,整天抱着因为营养不良哪天下楼的时候突然脚软摔下楼梯就直接死掉也挺好的想法,目前对这个世界仍是持着不想往前走因为很累,如果往后退了也无所谓的敷衍态度。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在我护火点烟的时候头顶上的雨被隔绝掉,火苗顺利窜起燎燃了烟草,烟雾缭绕间我抬眼看向对面的俞楼灰。

  他在邓淦昌原来那个位置坐下,伸了手臂为我撑了一把伞,眉眼染着笑意,目光温柔宠溺地看着我,放纵着我这神经病一般的行为。

  我问他:“抽过纸烟吗?”

  他点头,“嗯,不过不太习惯,就换成了电子烟。”

  我又问:“你希望我为了你戒烟戒酒吗?”

  他摇头,“不用为了我,和我在一起,你活得随性自在对我来说就是我在这段感情中的最大荣幸。”

  我又问:“那你能习惯纸烟吗?”

  他好像没能立即想明白,没有立即点头或摇头。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揽过来,贴上他的唇,将口中的烟渡到他口中,很慢很慢,在外人看来我们仿佛在忘我地接吻。

  一个烟吻结束后,我用指腹抹了抹他的唇角,“我以后会经常这样和你接吻,能习惯吗?”

  他温热的掌心压在我的后颈,微微使力,使我和他的额头抵在一起,鼻尖点着鼻尖,语气虔诚而坚定,就像一个只效忠于公主殿下并且能为公主殿下献出生命的不二忠臣。

  “能,就算你把烟头烫在我身上说这是爱我的表现我也能。”

  已经燎原而不可控的火势,雨水是浇不灭的,就算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也熄不掉。

  俞楼灰把他身上的焰火传导到我的体内,一直燎烧到心脏,在将我被冻成冰块的希望一点一点融化一点一点解封,近乎疯狂的强势侵入让我产生了一个错觉——俞楼灰红着眼圈单手掐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嘶哑着嗓音要我活下去必须好好活下去一直陪他到老死的那天为止。

上一章 下雨天(六) 小雨天气最新章节 下一章 下雨天(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