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你这算不算下乡?”
“你中午就吃个煎饼?”
“你这个妆画的,又去约会了?”
“你看,真没抄答案。”
“头发不吹干,会得面摊的。”
“口号起的真押韵,不愧是教语文的。”
“知道了,2点50到班。”
“水帮你打好了。”
“我还没开封。扔了?你嫌弃我?”
“好好学习,晓得晓得。”
“到!”
“美工刀就算了,圆头剪刀,管制刀具?”
“怎么,看不起我,我也是团员好伐。”
“开会?北报告厅在哪里?”
“报告。”
回忆倒灌。
一切的一切,不过生于八字。
情不自禁,见色起意。
我夏当阳,本生于俞县,母亲于15岁长逝,父亲另娶,中考落榜,自知承生母一技之长,存有傲骨,年少轻狂,仗父亲愧于生母之财款,挥霍无度,不知世事,虚度光阴,所幸于17岁那年遇命中之人,得以窥光。
年少方稚,不知何为欢喜。不曾想年少方遇此人物――年成思旧年。
――夏当阳
花礼木着脸揉了揉眉心。
傍晚 6:30。
年级二部主任宣布散会。
花礼深吸一口气,抖着手,在班主任工作手册里夹了张新发的花名册。
八月三十一号。
从下午二点半到四点半,开完了俞县一中的全校教职工工作大会。
准备开学。
当花礼如负重释地,目送了秃的不剩什么毛的校长脑袋下了台。
紧接着高三2个年级主任,挨个捏过了话筒,一气儿又逼逼了2个小时。
生龙活虎。
一个年级有2个主任,把24个班对半砍,一人管一半。
有的时候2个部,连规矩都不大一样。
花礼一直是一部的,一部主任,赵普,管的忒严。
反观二部,推行的是素质教育。
相比一部洗个头都要紧赶慢赶的日子。
简直是松松散散,热爱生活。
一部的12个班,有11个班,大考平均分都是年级前12名。
这唯一一个考不进年级前一半的班,十有八九是花礼带的。
眼看着2个主任在台上滔滔不绝,花礼突然对自己之前带的那帮小兔崽子感同身受。
花礼,临危受命的菜鸡班主任。
本来安安心心地签了个合同,成了新签5个老师之中的漏网之鱼,逃过了当班主任这一劫。
教教高一语文,作为一个有梦想的中国新青年,副业写写小说,码码字,做做成大神的春秋大梦。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高二9班的班主任怀了孕,课倒是还能继续教,班主任却是死活不当了。
班主任这个活在高二也不抢手,工资就多那么一点,天天还累死累活。
总之一句话,没人干。
赵主任一合计,没人干不完蛋了,于是找到了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高一年级一部主任――阎严。
这下麻烦了,正在食堂晃悠的花礼被好哥俩瞧了个正着。
正巧蔡校长正在不紧不慢地,往自己的煎饼里,卷花生炒小银鱼。
就这样,天时地利人和,庄子再世,也保不住花礼悠闲的跟放羊似的生活态度。
就这样,花礼不仅带着高一3班,和高一4班的语文,还兼了高二9班的班主任。
带高二班主任的一年风风火火,连花礼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帮小崽子就升高三了。
作为一个没带过高三班主任的新老师,在散会后又被年级主任叫住了。
一串串生无可恋的弹幕,在花礼脑子里炸了个遍。
一部主任赵谱“亲切”地叫住了花礼:“花老师,新的一学期,好好努力啊,经过重新分班,我相信新的一学年,你带的班级成绩定会有所提升,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带着点俞县口音。
“对了,我记得那个夏当阳,好像又分到你班了吧,放心,奈何不了这小子,尽管来找我,我给你支招。”
前一段话看似情真意切,但配上那微妙的表情,软刀子尽往心窝子里捅。
翻译过来就是,新的一年,班里的人都换了一波,你要是再老子回回年级平均分倒数,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后一段话却也是情真意切。
送走了夏当阳这个大麻烦的笑容,不可自抑地从脸上的皱纹里渗出来。
在赵普看来,原来那个怀孕的班主任不干,十有八九是夏当阳气的。
在花礼之前,其实赵普暗戳戳地找了好几个老师。
意欲让他们当班主任,无奈,谁都不想接手这个成绩差,还附送一个夏当阳的班。
就花礼一个新来的,不欺负花礼欺负谁?
让你干你就得干。
尽管这个夏当阳成绩还不错,但皮也是真的皮。
花礼当然也被气了个不轻。
一个暑假过去,连原来高二9班的班长都快忘了叫什么名字
夏当阳三个字却一点没忘。
阳光分班,年级1356个学生,按着几次大考的成绩,排了名。
除了日语班,文科班。
理科班18个班,理科的年级前1到18名平均分配,对应1到18班,19到36名又各被分到18班到1班。
蛇形尾随,Z字形分布,以此类推。
一部管的全是理科班,1到12班。
花礼还是带9班。
这样还能分到夏当阳。
不是电脑系统人工智障,就是花礼和夏当阳前世孽缘。
当真孽缘。
在赵普这个一部主任的关怀下。
花礼这口老血上不上,下不下地卡在嗓子眼里。
只好挤出一抹我自在风中凌乱的从容微笑。
无言以对。
“还有,小礼啊,我跟你说,像夏当阳这种学生,就应该剥夺他的所有政治权利,成天上窜下跳,干脆给他个体委当当算了……”
年级那么多人,能让赵普这尊杀佛记住名姓的。
统共也没几个。
夏当阳就是其中之一,出了名的调皮捣蛋,插科打诨。
开了5个小时会的花礼,忽略了赵主任充满“期待”,还希望花礼再接再厉的眼神。
花礼头也不回地去拿墙上袋子里手机。
开会的时候不给看手机,统一收缴到墙上的袋子里。
袋子一格一格的,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了每个老师的名字。
一人一个袋,方便无人性。
看不到赵普的三八分油头,花礼心情好了些。
走出报告厅回头一看,金灿灿的烫金大字印在楼身上。
楼身色调偏暗的红,映着俞县特有的天――21世纪还能这么干净澄澈。
花礼不可自控地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按在这所学校上。
报告厅外表恢宏,里面却是,破破烂烂的座位,硬板凳。
老师们不像市区里的老师那样,一点都不负责任,有的还在外面补课。
俞县的老师基本上,都恨不得掏心窝子。
但办公室,连饮水机都没有,喝水都要自己打。
这坐县城的人,大多实诚。
但在21世纪的中国,说实话,落后也是真的落后。
橙光的火烧云卷着紫与暗红,奇异地映着粉,和着金光。
刻在不远处教学楼的八字校训,被夕阳照的发亮。
花礼回到办公室,在层层叠叠的语文教案下,抽出笔记本电脑。
主任的话还在脑子里荡啊荡。
今年夏天的花礼,出去玩,都少喝了几杯奶茶,天天祈祷着夏当阳千万千万,高三别再分她班了。
从班主任工作手册中,抽出新发的花名册。
方方正正的大白纸上,最上端中央写了“高三9班”。
花名册上。
数字14后,跟着就是15夏当阳。
把花名册从上往下捋了一遍,在55那顿了一下,最后一名。
温镧。
重名吧。
那小子现在应该已经上大二了。
花礼深吸一口气,打开笔记本,麻溜地用WPS表格整出了一份学生干部表。
挨个挑了各科的第一名当课代表,照着名字,挨个往班主任工作手册上记。
大多老师在学校附近,都有自己的房子。
不像花礼,初来乍到,只能住宿舍。
想起了教职工宿舍,花礼又是酸的一阵牙疼。
晓是花礼再不拘小节,也被这个学校来了个下马威。
环境还不错个头。
恨不得把当初参加校园招聘的自己给掐死。
一中的那些人,眼看招不到人,就是把花礼一通忽悠。
硬生生让花礼,从参加隔壁市一所挤破头的高中招聘,到不费吹灰之力,成功被一中录取,当语文老师。
花礼自古都认为苏省是个富饶之地,殊不知苏南如此,苏北得另当别论。
那个招不到人的领导,为了完成指标。
把花礼说的天花乱坠,时至今日花礼还觉得这个人才,应该收拾收拾,到招生办就业。
到了俞县一中的门口,才发觉,除了新校区恢宏的外表,清新的空气,和比邻大海外,没一句是真的。
俞县一中。
光听名字,还以为这踏马是俞县最牛逼的中学,谁成想这才是县里,升学率第3的中学。
最好的是俞中,和俞中不相上下的是同属云城的文中,在市区,倒是离花礼亲爹亲妈家不远。
从小在市区里长大的花礼,天真的以为,云城这个三线城市,就是“落后”一词的极限。
云城混的如此惨,花礼觉着,这已经够落后了。
不成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竟然还有俞县这个地方。
之前只听说统属于一个市的俞县教育不错,但不成想如此――破。
好在花礼适应性强,随机应变更是一把好手。
花礼的亲爹亲妈希望女儿能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当一个老师或者公务员。
殊不知花礼自小便傲气的很。
俞县天边的夕阳透过层层叠叠的火烧云,穿过玻璃,给正在写值日表的花礼,镀了金边。
俞县一中,要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