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英雄

第一章，英雄

开元四年（公元716年），一年前，唐明皇李隆基至东都洛阳，大赦天下，又在紫微城接见日本第八次遣唐使，拉开了开元盛世的序幕......

苏州，江流县。

此地二面皆山，县在两山之间，又经流淦江，故此县名曰“江流”。此处是苏州的一个小县城，县城不大，但倒是兴盛繁荣。街道上车水马龙，来往行人川流不息，好一个热闹的小县城。

县城东广场的一个小茶馆里，只见台下一众听客，两眼都放着光，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台上正端坐着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说书人，那醒木一拍，啪地一声！

“哎！在了结了这‘天枢奇案’后，狄仁杰与元芳只愿这‘天枢’能真正地造福百姓，而狄李二人也会一直守护世间。”话到这里，那说书人站起身来，朝台下听客深鞠一躬，“好了！神探狄仁杰和李元芳的故事，咱们就讲到这里，多谢大伙儿捧场！哎，谢谢谢谢......”话音未落，台下不少听众纷纷起立叫好，那说书人笑着朝各位爷拱了拱手，侍童拿着一个小木匣走了过来，听客们也都自觉地从衣服里掏出三两枚铜板，乐呵呵地放进那木匣中。

“先生！再讲一段李元芳的故事呗！”

此言一出，有几个新来听客不禁回头：“这谁啊？哈哈哈。”

听得这话，那些老听客起身不忘饮尽桌上的茶水，朝刚才发问的人笑笑：“他啊，就县东角儿，姓关那家的小子。”

“诶？凌泰，听说你要去当不良人了？”

众听客回头望去，入眼的青年身高七尺有余，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一头干练的中长发，在脑后扎起一束小辫，身着葱青斜襟文武袖，内附皮质护心甲，下着皓洁白长裤，脚蹬皂靴。闻得此言，那名为关凌泰的青年脸色有些不悦，走上前来朝众人喝道：“那叫‘捕快’！专抓犯人的捕快！才不是什么不良人！”

“嘁，捕快不就是不良人么？”

“就是，鱼肉百姓捞油水的活儿，可都没少干！”

“小子，这可是‘贱业’，你这是要让你后人断了前程啊？”

关凌泰闻言语塞，只得叹了口气作罢：“算了，随你们怎么说......”言毕，自顾自走出了茶馆。一旁的众听客负手咂咂嘴，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冲着门外叹道：“不会还真有人认为捕快是什么好差事吧？”

“唉，毁咯，毁咯！”

......

江流县，北坪山，土冈村。

烈火烧得树木噼啪作响，大树断枝，倒在满地的血泊中。被鲜血浸红的土地，连片燃烧的房屋，放眼望去，煞是一片人间炼狱。

“芸儿！跑！”

从屋内赫然传出一名青年的声音，只见那青年身着一袭黑袍，猛然将身前的女童推走。啪地一声，芸儿摔在地上，疼痛从身体四处传来，泪花在眼睛里打转。一声闷哼，芸儿回首一望，却见那黑衣青年的腰腹被一根“白刺”贯穿，殷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吐而出，溅在芸儿的面颊。

“跑......”

黑衣青年虚弱地朝芸儿吐出最后的声音。芸儿双目颤抖，但最终仍旧迈动了步伐，径直朝村口奔去。耳后只听见一阵猛然撕裂的声音，青年“消失”，化作了血雾。

血雾之后，一只可怖的妖兽，双眼露着凶光，身形渐渐隐去......

沙——

......

江流县，关家，后院

噌地一声响，关家祖传宝刀出鞘，锃亮刀身明晃晃地映照着关凌泰那炯炯双眸。只见关凌泰轻吒一声，舞了个刀花，而后双脚站定，刀指苍天，一声大喝。

“苍天在上，祖刀在手！我，关岱关凌泰！在此对天立誓！今后一定要成为一个除暴安良的英雄！一个像李元芳一样的英雄！”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儿飞来一鸡毛掸子，打在关凌泰持刀那手的手腕。

“唉哟！”

“我让你逞英雄！我让你当捕快......！”循声望去，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胖子从里屋出来，抄着鸡毛掸子，不由分说，对着关凌泰就是一顿打，旁边生得同样“丰满”而风韵犹存的妇人是拉也拉不住。

“孩儿他爹！算了，算了哎呀！唉哟！”

“你小子还跑！站住！”

“爹！您听我说！别打别打！”关凌泰一边跑着一边咧嘴倒吸着冷气，手腕被那鸡毛掸子抽得生疼。“爹！您别！您听我说啊！”

“好小子，你说你有手有脚，当什么不好，非要去当不良人！祖宗三代，都不能当官！知道吗你！你，你儿，你孙儿！毁啦！全毁啦！”关父怒喝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拿着鸡毛掸子颤抖着指着关凌泰，关母双手拉着关父的硕臂，劝道：“哎！算了算了，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

关凌泰一闪身躲在院内那颗大槐树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两眼自然是对关母透出感激之情。

“孩儿娘，你看我平时什么时候管过他？前些日子这厮胡乱花钱，去买了一本什么什么《雁行刀法》？这事我可什么都没说！今儿个不一样，当捕快？！我非揍死这混小子不可！”说着，关父径直冲向那槐树，关凌泰扒着树干，见关父冲来，撒腿就跑，如同当年荆轲与秦王一般，绕着槐树和关父上演了一出“秦王绕柱走”。

“爹！那刀法是真货！我都练到第二重了！”

“真货是吧！”

“啊呀！”

“第二重是吧！”

“嗷！”

“我！打死你个没出息的！”

“哎哟喂啊！”

那雁行刀法有没有练到第二重咱倒是不知道，咱只知道关凌泰这“秦王绕柱”的功力肯定还欠佳。

关父挥舞着鸡毛掸子，那竹把撕裂空气发出呼啸，一下下打在关凌泰的手上，腰上，屁股上，赫然映出道道红棱。关母见状甚是心疼，见拉不住关父，便朝关凌泰冲去，挡在关父面前。

“玲妹，你别拦我！”

“算了算了，唉，文承，你还真要把他揍个半死不成？”

见关母如此，关父也没再好下手，只是被气得个半死，脑袋晕疼，朝后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关凌泰一惊，立马前去将其扶住，却不想被关父一肘子推开。

“滚！”

这一推，关凌泰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关父靠在关母身侧，缓了缓气，无言，朝里屋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关母自然是将丈夫扶着，慢慢回走，见关凌泰还愣在原地，朝人使了个眼神。

关凌泰接住眼神，顿然像明白了什么，乐呵呵地朝集市跑去。

江流县，野外。

芸儿奔走在林中，方才之事，已然让这髫年之女恐惧不已。脑海里除了那黑衣青年的“跑”字在不断回响，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思考和支撑她行动的了。

风声呼啸，如同恶鬼索命，芸儿身后飘然泛起阵阵黑雾。耳侧虽闻那骇人声响，芸儿仍旧没有停下步伐。但对于芸儿来说，通往江流县的道路何等漫长，渐渐的，体力不支，芸儿再也跑不动了。那身后的黑雾猛地一阵嘶吼......

沙沙——

轰——

一阵白光闪过

......

待到芸儿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山道的泥地上，脑袋有些晕乎。芸儿挣扎着，吃力地爬起来，四下观望着，却什么也没发现。芸儿想着，尔然抓起自己胸前的玉坠：“难不成，是它救了我？”

顾不得身上的泥渍与疼痛，芸儿放下玉坠，左手捂着右臂的伤处，拖着步子，继续朝江流县的方向走去。

......

江流县，关家。

啪地一声，一盘飘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的红烧肉端上了桌，放眼望去，这满桌的菜，都是关父平时爱吃的。关凌泰擦了擦脑门的汗水，解下了围腰，又从地窖里提了两小坛米酒上来，放在桌上。关父正对关凌泰坐着，侧眼看了一眼旁坐的关母，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诶嘿，爹！您就别生气了......”

关凌泰一边陪着笑脸，一边给关父斟上一杯冰镇的米酒，双手捧起，递了过去。关父两眼一横，冷哼一声，将那酒杯抢过，陡然一饮，半杯酒下肚。关母见状，连忙用肘子抵了抵关父那圆滚滚的肚子：“好啦好啦，饭桌上不谈其他事，这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儿子忙活了俩时辰咧！一片心意，快趁热的吧。”

关父闻言，不情愿地拿起碗筷，夹上一块红烧肉，还不忘撇关凌泰一眼，但关凌泰心里倒是清楚，只要老爹动筷子，这事儿就算过了。

只见关父将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拌着米饭一口吞了，无言，又夹上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嚼吧嚼。见状，关凌泰自然是嘴角上扬。关母在一旁看着关父，更是满脸的宠溺。关父眉毛一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啊你，你就惯着这混小子吧！”

父子间隔阂，在此刻，如同冰山化雪，情深作海。关父翘着筷子，指着关凌泰：“我先说好，我现在和你好好说话，并不代表我赞成你当捕快。捕快是贱业，知道为什么都叫这个‘不良人’么？”

“知道，可是......”

“打住！你知道就好。我还是那句话，不希望你做这个，但既然你那么执着，唉，我劝不动。”

“那这么说？！爹？！”

“你去吧，我懒管了。”

此时的关凌泰内心好似有千万匹野马，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奔腾而过。“懒得管了”，这四个字，只是老父亲好面子才说出的话语罢了，关凌泰自然不会傻傻地去点破。关父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抬手将杯中米酒饮尽，龇牙轻叹一口气：“记住一点，无论如何，不准去欺压百姓，捞百姓的油水，我关家丢不起那个人。”

“那是当然！我关凌泰可是要做......哎哟！”

只听啪地一声，关父反握筷子，一筷子头打在关凌泰手背，喝道：“做英雄是吧？嫌命长了？”

“哎呀！怎么又吵起来，这红烧肉还堵不住你那张老嘴？吃饭！”关母或轻或重拍了拍关父的膀子，而后夹起一块红烧肉，一手悬托着，直往关父嘴里塞。

“你啊，你就惯着他！那万一衙门要他们抓的是个什么什么杀人狂魔？就这小兔崽子，不够人砍三刀的！还英雄......安全第一！安全第一！明白不！”

“诶嘿，明白！明白！”

“每次都明白明白！老子真想......”

“你想个屁！吃饭！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那老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