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角落里的她》
作者:午上默羽
短文简介:
她初诞生时,新闻里正在播放某女星的死讯。
懵懂无知的她来到这个世界,对所有都是未知。
直到遇见了他。
在这栋别墅里,她拨开重重迷雾,真相在一步一步靠近她。
镜子里的她,究竟是谁?!
她跟女星究竟又有着怎样离奇的联系。
她跟男主人之间若隐若现的感情,到底该如何抉择?
伊人无悔,愿之幸福。
(一)
我是人世间一缕雾气,虚无、缥缈。
初醒来时,虚浮在空中,我懵懂地凝望着车水马龙。
户外巨大的LED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新闻。
“2020年10月7日,知名女演员张伊去世,年仅32岁。”
路人驻足沉思,望着屏幕上巧笑嫣兮的女人。
她生前的事业在这几秒里尽数显现,人们连她表演的细节都来不及看清,面膜广告便接踵而至。
我赤脚虚浮在LED显示屏下。
心口发着奇怪的灼热。
“真可惜啊,这么年纪轻轻。她的家人该多难过啊。”
“有什么可惜的,演员的钱多好赚啊。”
“她丈夫是投资商,开了家公司,算是一介青年才俊。”
“我还听说这女的好像是靠他老公砸钱才慢慢红起来的,不然估计还在跑龙套呢。”
“怪不得呢,结了婚一路风生水起的。”
“当年张伊好像还对她的父母还有弟弟非常歹毒,千里迢迢来见她都不让进门。”
“自己赚了钱发达了,不愿意暴露来自农村的事实呗。”
我轻飘飘而下,想在那群人身旁站定,却发现听不清声音。
只有一串中文字体在眼前划过。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被称之为键盘侠。
一年后,我逐渐化作人形,在偌大的人世间行走,人们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自己的样貌。
我是这世界特别的存在。
但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整日漫无目的行走。
这日,我闲来无事搭载上了一辆车,趴在车顶,看着身旁的树木疾驰。
源之公馆
车驶过的瞬间,我莫名熟悉。
我千篇一律的生活第一次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
从车顶一跃而下,赤着的脚丫刚刚踏上土地,眼前场景变换,宽敞的复式别墅让我有些无措。
这又是玩哪样?
在这栋别墅里我可以随意进出,只是一个挂了锁的房间始终进不去。
不愿多想,随意寻了一处我便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再睁眼天色已黑。
我斜躺在沙发角落,拨动着自己虚无但又确实存在的指尖。
“咔哒”
慈祥的老妇开门进来,环视一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猜想,这大概就是电视剧里总是播放的霸道总裁的标配管家太太。
没过多久,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先生,您回来了。”
“嗯。”
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迈步进来,在望向沙发时,黝黑的眸子闪过明显的悲怆与不舍。
房子主人是位顶好看的男士,五官端正,瞳色幽深,我不免多看了几眼。
只是,懵懂的双瞳深处带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我依旧斜躺在沙发上,看着两人各忙各的。
“这么好的饭菜不多吃点,真可惜了。”
我歪着脑袋坐在男人对面的椅子上,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冒热气的西红柿炒鸡蛋。
透明的指尖穿过番茄,下一秒又被男人夹走。
我愣了愣,有些无措,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垂着脑袋。
一股莫名的悲怆瞬间遍布全身。
男人吃得极慢,奇怪的是一碗番茄炒蛋还剩下金黄的鸡蛋。
“都一年了,先生还是走不出来。”
老妇望着男人孤寂的背影,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每次都是这样,太太喜欢番茄炒蛋,却不爱吃番茄,先生就吃掉番茄,多好的一对啊。唉,没想到太太居然……”
我一脸茫然,原来是女主人不爱吃番茄。
可是,女主人呢?
(二)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离开这座别墅,但是每次到门前就会被弹回来。
被强行限制了自由,只好在这狭小的别墅里呆着。
Z先生,也就是房子的男主人,我喜欢叫他Z先生。
原因是有一次误闯进书房,看见男人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写着Z,双眼通红,眼里带着明显的不舍与难熬。
吓得我赶紧飘着离开。
这是多喜欢这个字母啊……
我偶尔会偷偷跑到Z先生的房间去睡,在那里我总能睡得很香。
Z先生每天都睡得很晚,有时整晚都不眠,站在阳台吹风,烟蒂不断。
每当这时,我便会悄悄在他身侧站定,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毫无困意的眼眸,看他的神情恍惚。
璀璨的星空之下,漆黑的双眸好似在透过夜空看一个人……
后来我知道,这叫失眠症。
我觉得Z先生一定是在想女主人,可是女主人为什么不回来呢?
Z先生这么爱她,这个家该是很幸福的吧。
也许要不了多久,两个人就会见面,说不定会有一个小宝宝,他们的未来一定是五彩斑斓的。
在自己制造的美好幻想中,我沉沉睡去……
翌日傍晚,
“秦琴?要娶你们娶。”
“爸妈,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跟她见面的。”
“还有事,不聊了。”
我歪着脑袋,站在男人的正前方,疑惑的双眸想不通事情。
他不是有妻子吗,为什么还要相亲呢?
无名指上的戒指,应该是男人情有所属的象征吧。
我跟在Z先生的身后,看他紧皱的眉头,不禁伸出手想要抚平眉间褶皱。
豪不意外,指尖穿过他的眉心,褶皱依然存在。
愣了一瞬,有些无措地放下手,我看了眼自己虚无的身体,第一次产生无力感。
“伊伊……”
男人手捧相框,宽大的手掌摩挲着相册里巧笑倩兮的女人,栗色长发随风而舞,背着她的男人正是Z先生。
脸上奇怪的触感让我突然惊起,抬手抹了一把脸颊,湿漉漉的。
我心觉奇怪,这么好的别墅也会漏水吗?
门铃响起时,男人才放下相框,起身去开门。
宽阔的肩膀好似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压出淤痕。
“秦琴,你来干什么?”
“你不来见我,那我就来见你。”
“我很忙,没空招待你。”
男人眉间的阴郁更深,门口站着的女人借着身形娇小,从他的臂弯下钻进房间。
秦琴自觉地换鞋坐上沙发,像是女主人一般坦然。
我此时正坐在沙发的另一角,好笑地看着面前闹剧。
“之校哥哥,不要这么直接赶我走嘛,我又不会干嘛,吃完饭我就走。”
秦琴翘得老高的马尾辫晃动着,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眉眼间尽是活泼。
Z先生抬步正欲离开,秦琴出声说道,“她都走了一年了,你也该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了。”
“你能不能也为他们考虑一下。”
秦琴背对着他,鲜红的唇瓣吐露的声音让男人身上的戾气更重。
“你是不是很遗憾,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难道还要把遗憾带给活着的人吗?”
秦琴没有波动的嗓音诠释着事实。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置身事外。
原来,女主人去世了。
他们竟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三)
那一次,秦琴并没有成功留下来吃饭,在说完那些话以后,Z先生便将她赶走了。
当时秦琴在门口嘶吼,淑女气质尽数丢弃。
“宋之校,她都死了,你能不能看看我们活着的人?!”
我从未听过别人唤他名字,也从未见过这样失控的先生,威士忌烈酒一杯又一杯地灌着,双目因为酒精的缘故猩红可怖。
我伸手想要拦住宋之校酗酒的手,可在碰到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依然意料之中地穿了过去。
“张伊?伊伊,是你吗?”
宋之校沙哑的嗓音兀地响起,眼神精准地捕捉到我所在的位置。
吓得我后退两步,抬手确定自己虚无的形态,再次看向男人。
“我好想你。”
男人继续出声,泛红的脖颈和他无法聚焦的双眸更加明确一个事实。
他喝醉了。
“伊伊,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惩罚我,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让我见。”
“明明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抬起透明的手掌抚上宋之校滚烫的后勃颈。
控制着力道让自己的手掌虚浮在皮肤表面上,假装感受着男人滚烫的温度。
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向那间尘封已久的房屋。
我跟在身后,迈入那神秘的房间。
床头摆放的婚纱照,赫然是宋之校和张伊。
女人星眸皓齿,长裙飘逸,男人微微侧目而视,满眼都是对她的爱意。
那双曾经搂着张伊的手臂,现在只能环抱着冰冷坚硬的相框以表思念。
宋之校嘴中呢喃,沉沉睡去。
我想像之前一般控制着力道尝试轻抚他滚烫的脸颊,谁知竟然触碰到了男人的肌肤?!
再三确认自己的形态是虚无而非实体,但是手上真实的触感又不会出错。
门敞开着,我顺势跑了出去。
但是在碰到门外墙壁时,手指依然可以穿过。
所以,我只有在这间房里才能触摸到实物?
我总觉得,在这里能知道很多秘密。
比如,我的存在。
目光不经意瞥向一旁的床头柜,我默默说了声抱歉便伸手将其拉开。
入目赫然是两本鲜红的结婚证,不出所料,相片里的两人依旧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2017年5月23日,他们领证的日子。
结婚证下还有一份文件夹——离婚协议书。
协议书上张伊签署的日期是2020年8月2日。
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爱她的人后半辈子都活在痛苦与绝望当中。
有些褶皱的纸张握在我的手里有些滚烫。
张伊,伊伊……
“2020年10月7日,知名女演员张伊去世,年仅32岁。”
“她啊,不孝子。”
“浪女,靠见不得光的上位。”
我想起来了!初诞生时曾听到新闻里播报女星张伊的死讯,原来就是宋之校的妻子张伊。
一年前我诞生之际,张伊逝世。
一年后我又来到张伊的家,遇到张伊的丈夫宋之校。
我跟张伊之间,好像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
跌跌撞撞爬起,一个不注意撞到了床角,可明明撞到的是膝盖,怎么连带着心口也泛着汹涌的疼意。
我习惯性地缩在沙发角落,乞求片刻的安宁。
(四)
“张伊,你弟弟的房子还没着落呢。”
“伊伊,我们要个孩子吧。”
“伊伊,别总是窝在沙发角落,快过来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张伊,你就这么狠心一定要离开我吗?”
“你做这一行,总要付出些代价。”
“陪我一晚,这个角色就给你了。”
自从那天之后,我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在耳旁叫嚣着,吵嚷着。
傍晚
门铃响起时,我正窝在沙发的一角。
“你们怎么来了?”李嫂言语间毫不掩盖的厌恶让我心生疑惑。
“你去叫一下之校,就说我们来了。”衣着亮丽的妇女像是女主人般指使着李嫂。
李嫂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往书房走去。
我起身从沙发离开。
这个家里鲜少有客人来访,所以我很喜欢窝在沙发角落,在这里总觉着安心。
在他们的对话里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张伊的父母,那微胖的少年应该就是张伊的弟弟了。
“妈,这样真的好吗,姐姐都给我们这么多了,她都……”
“这是你亲姐,就算死了,她的丈夫一样要给你买房买车养着你。”
妇女刻薄的双唇无情地扯动着,好像她嘴里的女儿,只是一个能随意提款的机器。
“少说两句吧,我都说了不该来的,不要打扰之校,伊伊都走了,你这个当妈的……唉。”
一旁的男人终于开口,掉色的黑发夹杂着几根花白的丝线,破旧的夹克衫与女人显得格格不入。
“你这时候说什么,当初还不是……”
妇女的话在书房门开的一瞬间戛然而止,有些后怕的眼神瞧看了一眼迈步出来的男人。
李嫂回到厨房,本着待客之道给他们沏了壶茶。
妇女一见茶上桌便有些迫不及待,滚烫的杯身刺得她缩了手指。
没喝到杯中未知的“顶级”茶叶,妇女有些愤愤。
“这次来,不是为了看我的吧。”
宋之校打破沉默,紧抿的薄唇表露着主人此刻糟糕的心情。
“之校,我跟你爸……”
妇女在意识到宋之校突然皱起的眉头后,赶紧改口。
“我和你伯父就想着也有一年没见你了,来看看你。”
妇女一脸讨好谄媚的脸恨不得凑到男人的跟前去。
“钱花完了吧。”
宋之校站起身来,长腿迈向落地窗,那是我现在站着的位置。
“你们拿着她留下的遗产一直挥霍无度,买豪车,买股票,甚至沾染上赌博。”
三人面面相觑,被戳中痛点的他们确实没有狡辩的理由。
如果不是输光了,谁愿意来这里低三下四求人。
张母讪笑着开口:“之校啊,伊伊她……那毕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也疼她的,只是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染上这病,我们也没办法啊。”
张母瞪了一眼身旁坐着的丈夫,要他开口。
“是啊之校,你说这话我跟你伯母可就寒心了。”
宋之校闻言,沉默良久,眉头紧皱,眸子深处的戾气更显。
“要多少。”
夫妻俩见他松口,立刻喜上眉梢,贪婪的双目泛着诡异的猩红。
“你看弟弟也快大学毕业了,毕业了就要结婚买房,这都是需要钱。”张母刻薄的嘴皮子一张一合,生动演绎狮子大开口。
“我会给你们钱,这笔钱足够你们和你们的后代在c市富足地过日子,以后别再来了。”
“这是自然。那还是老样子啊。”
目的达成,张母一脸得意,拉着垂头丧气的男孩和满脸愧疚的丈夫快步离开。
“张伊也不知道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这辈子遇到个这么好的老公,给我们老张家添了个金龟婿。”
“妈,你别再说了,姐姐她……”
“姐姐什么姐姐,她又不是你亲姐,咱们养活了她这么多年,还不能从她丈夫手里捞点好处吗?”
“别说了,再怎么样,她都是我捡来的孩子,要负责啊。如今也已经不在了,我们就听女婿的,下次别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是捡来个男孩,也不至于到现在捞点油水还要低三下四。”
一家三口骂骂咧咧的声音渐行渐远,一字不漏地传入家中。
双眸微缩,释然、愤怒、绝望……
种种情绪在我心中不断翻滚,强烈的眩晕感涌上大脑皮层。
他们在门口交谈的声音通过忘记关闭的门禁系统传入家中。
同样听到这些的,还有站在我身侧不远处的宋之校和刚刚迈出厨房的李嫂。
“太太她真的太苦了。”
李嫂声音哽咽,潮湿的双手抚上脸庞,擦拭满脸的泪。
原来,这户人家每次到来,都会向张伊恬不知耻地开口,数目更是一次比一次夸张。
张伊本就不高的片酬尽数进了他们的口袋。
若不是宋之校碰巧发现了她转账的记录,恐怕她会一直瞒着。
那一次,他们大吵了一架。
男人闷声进入书房,一关就是一整晚不出来。
女孩巧笑嫣然的模样犹在跟前,即使拥有令人羡慕的脸蛋天才,也是会在黑夜里独自抚摸伤口的普通人。
他后悔没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多陪陪她;后悔没能早一步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后悔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自以为的宠爱有加,关爱有度,却不知在网上背负各种骂名的她只是从不把负面情绪带给他。
她不去理会那些站在道德至高点向她开枪的人们,她不想变得病态,无可救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若是听者也无心,自然造不成什么伤害。
但当她整晚整晚失眠痛苦时,也会卸下面具,暗叹世事无情。她不是圣女,也会埋怨。
失去了羽毛的金丝雀就好比不能说话的鹦鹉。
(五)
知晓了张伊的身世,张伊死亡的原因也渐渐拨开迷雾。
乳腺癌晚期。
病魔并没有放过这可怜的小女娃,更是变本加厉,取走了张伊的生命。
当张伊的日记本回到宋家,尘封已久的记忆再一次被打开……
宋之校到家时,就收到了李嫂红着眼递过来的笔记本。
“先生,这是太太的好友余琦送来的,她说这是她在整理房间时发现的,应该是太太当时走的匆忙,忘记拿了。”
“余琦小姐还留下话,她说太太在天上会希望你有自己生活。”
宋之校沉默的模样令人担忧,剧烈颤动的眸子渐渐染上血丝。
张伊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密码,于是就把所有的密码都改成了一样的。
宋之校修长的手指轻划过书皮,感受着张伊残留的气息。
这封日记被她保留了八年之久,泛黄的书页整整齐齐,可见主人保护的用心。
2012年6月1日 星期一 阴
走红毯的时候居然鞋跟断了,幸好遇到了一位好心的绅士,给了我一双鞋。
虽然穿着不合脚的皮鞋,但好在我的裙子宽大刚好可以遮掩丑相。
2013年7月6日 星期六 晴
今天在拍戏,看到了之前帮助过我的男人,上次走的匆忙,这次见面我抓住机会,向他表示了感谢。
我不小心说错话,说成以身相许了。
真是糗大了!
2014年5月6日 星期二 晴
天气晴朗,是适合表白心意的日子。
原来他也喜欢我。
宋之校,好巧,我也喜欢你!
2014年6月7日 星期六 雨
他大概是我的守护神,每次我出糗他都会及时出现。
幸好这次只是崴脚。
他的背好宽阔,好有安全感!
2014年7月15日 星期二 阴
一个礼拜没见到他了,我讨厌出差。
……
2017年2月9日 星期四 晴
在一起的第三年,他向我求婚了,我像其他女孩一样流着泪答应了他。
他给足了我安全感,向外界宣布我的存在,去年也带我见了父母,他们都很好,对我很好。
今天给自己居无定所的未来,找到了可以依偎的肩膀。
2017年5月23日 星期二 晴
我们闹了不愉快,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没能给予他太多的陪伴。
他生气地带我去民政局领了证。
我生气地说领证为什么这么草率。
他说今天是良辰吉日,适合结婚,策划很久了。
如果不是他假装生气,我可能不会回家。
这男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耍小心机!
……
2019年9月21日 星期六 雨
我确诊了。
乳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到其他器官。
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年时间。
我恨这无情的世界,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们已经准备要一个孩子,却知道了这样的消息。
2019年11月29日 星期五 阴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病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父母一心只有弟弟,重男轻女的标签永远刻在他们心里。
他们眼里的女儿只是一个能无限提款的机器。
我的丈夫却满心满眼都是我。
我曾问过他,若是我走了他会怎么办。
他怒气的双眸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
白首偕老的承诺,我可能要食言了。
如果我走了,你一定要找一个体贴温柔的妻子,一个不会瞒着你偷偷生病的好妻子。
知道吗?
2020年5月23日 星期六 晴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买了我最喜欢的千层。
我强忍恶心吃完了全部。
到晚上还是吐了个干干净净。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
2020年7月18日 星期六 晴
我想离婚了。
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他太好,我不想耽误他,拖累他。
据说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例外。
我死了,我的父母没有了经济来源,必然会继续向他讨要。
他一向心软必然会答应。
只有离婚,才能让我的父母没有资格向他伸手。
没有了法律的束缚,他能安然度过余生,能找到一位体贴的妻子。
我不能让我的父母成为他新生活的阻碍。
而我自己留下的那笔钱,应该够他们挥霍了……
2020年8月2日 星期天 晴
他拒绝签字,我猜到会是这样。
我坦白了我的病情,告诉了他全部。
我有我不值钱的骄傲,只是希望他记忆里最后的我是完美的。
我第一次见到他落泪,那么要强的男人,现在红着眼想要我留下。
2020年9月17日 星期四 雨
在离开之前,我去见了父母和弟弟。
他们看起来活的很好,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从来不会想起还有我这个女儿在外是否穿暖吃饱。
我有时怀疑真的自己是捡来的……
2020年10月7日 星期三 晴
宋之校,我涂了你最喜欢的色号,这样我才显得不那么病态。
宋之校,你怎么还没到,我好累。
宋之校,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宋之校,听说写名字写得多了,在下辈子也会遇到。
宋之校,我爱
(六)
笔记戛然而止,那一页干涸的血迹灼烧他泪湿的双眼。
那天的遗憾成了他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回忆。
在知道她的病情后他不是没想过救她,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救她。
但她早在一年前便药石无医了……
他抛下公司在家里办公,只想天天陪着她。
但是她逐渐凹陷的眼眶却仍旧倔强地瞪着他,同他争执,要他去上班,过正常的日子。
也是想让他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宋之校拗不过她,只好逼自己回公司。
变故发生时,她发信息说在做甜点给他吃,可没多久却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他疯了般赶过去,却只看到了冰凉的带着完好妆容的她。
她走得着急,没能等到他过来。
宋之校这辈子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到张伊最后一面。
张伊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告诉宋之校,要他好好生活。
日记随着主人的逝去只剩下空白页。
宋之校低沉的气压覆盖了整栋别墅,李嫂也是泣不成声。
我站在日记的旁边,双眼空洞,有些许茫然,伸手想触碰那一页鲜红。
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答案……
“琦琦,帮我拿一下化妆包,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幅丑样子。”
“琦琦,日记本里有我想对他说的话,还有我的秘密。如果他一年后还没有走出来,你就给他,告诉他好好生活。”
“我好想他啊,他怎么这么慢。”
我的脑海里闪现着一个个片段,有笑有泪。
零星的记忆涌入大脑,强烈的刺痛感让我猛然清醒。
我飞快跑入浴室,在镜子前抬头。
一张女人的脸缓缓呈现,透明的身躯逐渐婀娜瘦长。
我是张伊。确切地说是张伊留在世间的一缕执念
呆愣着走出浴室,看着额角青筋突起的宋之校和泣不成声的李嫂。
我张了张口,可阴阳相隔的他们只能听到风声忽起,而不是我此刻无声的安慰。
我知道了宋之校每天睡梦中喃喃的话语,那都是给我的思念。
我看到了宋之校将之前她送的那条领带系了又系,洗了又洗。
我找到了宋之校视为珍宝的袜子,哪怕破了一个洞,也依旧穿着。那是我曾经亲手帮他洗过的袜子。
自从回忆起过往,我便开始珍惜这里的每一天。
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缕虚无的执念会消散无踪。
三年后,我看着宋之校的生活逐渐接入正轨,他低沉的眉眼逐渐消融。
再后来,他好像遇到了能陪他度过余生的姑娘。
他出于好心帮了那姑娘一把,结果人家一直穷追不舍,愣是追到了家里。
他自以为铁打的内心早就开始为她皲裂,禁闭的房门再一次重启。
这一切,窝在沙发角落的我都看在眼里。
说不难过那一定是假的,但却是由衷的祝福。
夜晚入睡后,我在他身旁看他静谧的睡颜,不会再听到从噩梦里惊醒的他,裹挟着遗憾的叹气声。
我很想看着他结婚生子幸福余生,可没有时间了。
我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不可握。有时我拨弄指尖会感受到触感的消失;有时会突然失去意识,双眼发黑。
应该是自己该走了。
在那对新人迈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刹那,我在偌大的家中,窝在沙发一角,逐渐化作星星点点,融入无尽夜色。
伊人无悔,愿之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