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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

贫穷

圣诞前夜,每个人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商店的橱窗前挂上了松树枝,红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和金黄色的小铃铛点缀在上面,橱窗里摆满了可以送给家人朋友的礼品,价格也比平时高昂,但人们还是愿意去买——节日里的那一份客套还是要有的。

教堂里,那些上帝的信徒,正闭着眼,满脸虔诚的唱着礼赞,纪念着他们的主的诞生,无数蜡烛的烛光汇聚在一起,将整个教堂变得神圣、庄严,甚至从外面看——那色彩绚丽的琉璃窗户是那么的璀璨,夺目!

礼赞的歌声戛然而止,教堂的大门打开了,人流从里面涌出,都急忙往家里赶,寒风让他们怀念那温暖的壁炉,那跃动的带有热度的火焰了。

蜡烛被一只只地吹灭了,直至最后一根多余的蜡烛也被吹灭后,教堂里变得和以前一样,只有一盏长明灯亮着,长明灯散发出微弱的亮光,使处于黑暗中的修女们才得以在黑夜中看清神的雕像,看清他那英俊的脸庞。修女们和牧师纷纷离去,临走前,每个人向值班修女送出了真挚的祝福以及精致的圣诞礼物,值班修女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将自己的青春献给了上帝。

那些歌颂上帝的人们,包括修女和牧师,在离开教堂回家的途中总要经过一片墓园,那是教会的墓园,虔诚的基督徒死后都会埋葬在那里。

安德鲁·克雷斯是这片墓园的守墓人,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他还是提着破旧的油灯,在墓园里来回巡逻,平安夜?那东西对安德鲁来说没有太多的意义。

“咳咳……”在经过墓园大门时,安德鲁听见一连串的咳嗽声,他把油灯凑近声音来源的方向,一个身穿白西装打着绿色领带,戴单片眼镜头发梳得很整齐的男人从角落缓缓走出来,胳膊底下夹着一个笔记本,胸前的口袋别着一只掉了漆的钢笔,棕色的皮鞋擦得很干净。

“奥尔菲斯先生,您又来了。”安德鲁从腰间拿下钥匙环,在油灯微弱的光芒下一把一把地翻找着墓园大门门锁的钥匙,“今天教会换了新的大门和门锁,您以前配的那把钥匙没用了。”

“看出来了,钥匙根本插不进锁孔里。”奥尔菲斯搓搓手,12月24日的深夜里只穿一套西装并不是多明智的选择,“我觉得,与其换新的大门和门锁,他们还不如给你的小屋翻新一下。”

“那群教徒会去给一个不被他们的神所认可的人翻新房子?不可能的。”安德鲁摇摇头,钥匙插进锁孔里,大门无声地开了。

“真稀罕啊,今天没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奥尔菲斯惊讶地说道。

“他们给合页上了油,”安德鲁向他解释说,“这是商家提供的额外的免费服务。”

奥尔菲斯快速地钻进墓园里,很快隐于夜色中,安德鲁向外望了望,确认没有人后麻利地再次把崭新的铁栅栏门锁上了。

安德鲁打开了小木屋的那锈迹斑斑的门锁,请奥尔菲斯进去。

奥尔菲斯对于这里也算是熟悉了,他直接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烧得正旺的火炉旁烤起火来,安德鲁从一旁的木箱里捞了一大把树枝送进火炉里,奥尔菲斯看见树枝里头夹杂着好几束枯萎的花朵——那是来看望死者的亲友们留下来的。

“好了,这样能更暖和一点,”安德鲁拍掉了手上的灰尘,“来一杯热牛奶吗,奥尔菲斯先生?”

“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窗外的凛冽寒风呼呼作响,树枝在火焰的舔舐下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惨叫声。奥尔菲斯凝视着火炉,圆形的镜片上闪过一道橘黄色的火光,安德鲁将牛奶杯从热水中捞出来,用毛巾擦掉杯壁上的水珠后递给了奥尔菲斯。

“多谢,”奥尔菲斯接过牛奶,喝下一口,整个身子都暖和过来了,“难得你这里还有这种好东西。”

“苏茜老婆婆偷偷给的。”安德鲁也喝了一口热乎的牛奶。

苏茜是值班修女的名字。

“上帝保佑,真是个好修女。”奥尔菲斯赞叹道。他边喝着牛奶边看着安德鲁那破旧的小木屋,还和原来一样,虽然东西都很旧,但看起来十分的整洁、干净,突然,他发现安德鲁的那把缠满胶带的铁铲不见了,问道:“你那铲子呢?”

安德鲁低下了头:“藏起来了。”

“被发现了?”奥尔菲斯略带紧张地问。

“怀疑,要是被发现,大街小巷上都是我的通缉令了。”安德鲁叹了口气,“他们托牧师给了我一封信,您瞧,他们连来都不愿意来。”

说着,他把一封信递给了奥尔菲斯。

奥尔菲斯展开信纸,走到桌前,放在油灯下费力地读着:

“A grave keeper never needs a spade, a grave robber uses it.”(一个守墓人永远不会需要铁锹,一个掘墓人会。)

信上就这么一句话,但就这么一句话让奥尔菲斯烦躁地用指关节敲着桌面。

“恐吓,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奥尔菲斯将牛奶一饮而尽,“不,不用再续杯了,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金贵,安德鲁。”他阻止了准备给他再倒上一杯热牛奶的安德鲁。

安德鲁默默地放下了牛奶罐,回到座位上坐着,一言不发。

“就这么放弃了吗,安德鲁?”奥尔菲斯注视着安德鲁,安德鲁也注视着奥尔菲斯的眼睛,无奈地苦笑着:“怎么可能放弃啊,先生?且不说这封信是不是只是威胁恐吓,就算他们在警告我,我也得继续做下去,去挣到买用来续命的药的钱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他那病态苍白的脸。

安德鲁·克雷斯是个白化病患者。

“今天又来收集‘素材’?”看见奥尔菲斯提起油灯,安德鲁问。

“没错,在这座墓园里灵感和素材对我来说是无穷尽的。”奥尔菲斯向门外走去。

安德鲁急忙点亮了另外一盏备用油灯,跑出去追奥尔菲斯。

当他追上那位自诩的“小说家”时,那位“小说家”已经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扶着一块墓碑,专注而投入地阅读着上面的墓志铭以及死者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喃喃自语的同时,还不时地点点头,或摇摇头,又过了大约三四分钟,他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有意思……”他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安德鲁只见他的嘴角缓缓翘起,顶着大风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什么,挂在奥尔菲斯手臂上的油灯被风吹得随风摇晃(如果放在墓碑上就会被风直接刮倒)。记完东西后,“小说家”踱步向下一块墓碑走去。

安德鲁并没有打扰奥尔菲斯,他已对这位奇奇怪怪的“小说家”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来墓园,他都会像这样仔细的看每一块墓碑,在他的那个笔记本上记下些什么,每次都会看上十几二十块墓碑,再回到小屋里烤会儿火,然后离开。

奥尔菲斯第一次来的时候,隔着铁栅栏门对安德鲁解释说,这叫做“侧写”,通过一块墓碑以及周围的痕迹来侧写出死者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德鲁半开玩笑地说,那你“侧写侧写”我,猜猜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奥尔菲斯看了看他遮住了右眼的金发,惨白的皮肤,破旧的衣服,以及那双沾满了泥土的布鞋,轻轻地说了一句:

“You're a grave robber.(你是一个掘墓人)”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安德鲁每次都会放奥尔菲斯进来收集“素材”。

或许是天气太冷的原因,奥尔菲斯这回只看了七个墓碑就搓着手往小木屋里赶了。安德鲁在其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小木屋里。

两人坐在火炉旁,无言缄默。

“见鬼,”奥尔菲斯率先开口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轻轻按下烟盒上的按钮,一支很廉价的香烟从盒上的小圆孔中跳了出来。奥尔菲斯抽出两根,就着炉子里的火焰点着,自己叼着一根,另外一根递给了安德鲁,“这该死的鬼天气,如果再这样糟糕下去的话,我的稿件就没有足够的素材了!”

“可这是您自己活活受罪啊,先生!我听说在报纸上刊登一些支持议会和女王的文章,就能赚到养家糊口的钱……您这么做这不是活受罪是什么?”

“上帝明鉴,这怎么能叫活受罪……投稿报纸只给区区十个英镑!这还得看那群腆着肚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抽雪茄的大爷们心情好不好……安德鲁,人们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着,他们根本不会看倒在路边上的人一眼……这就是贫穷!”奥尔菲斯猛地抽了一口烟,吐出了好几个烟圈,他站起身来,透过有裂痕的窗户向外望去,“贫穷……多么令人厌恶的字眼!为了摆脱它,摆脱这个魔鬼……”

奥尔菲斯回头看着安德鲁:“……有的人出卖了灵魂,交给了这个魔鬼……贫穷这个魔鬼离开了,金钱这个魔鬼又缠上了他,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有的人不愿意屈服于这个魔鬼,贫穷就缠着他一辈子,直到死……而有的人……他的灵魂早已被贫穷那个魔鬼偷走了,而他却浑然不觉……而这种人才是最可悲的……”

“总感觉你在说我是那种最可悲的人啊,先生。”安德鲁慢慢地吸一口烟,慢慢让烟过了肺,再慢慢地吐出,可吐出来的烟雾却很快就消散了。

“如果你自己认为自己是最可悲的,那你就是最可悲的了,安德鲁。”奥尔菲斯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揉碎了烟头,扔进了火炉里,“没有钱的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灵魂的贫穷。”

“可我要灵魂又有什么用呢,先生?”安德鲁左手紧紧扼住右手腕,“你我都是白色的皮肤,可我却得不到教会的认可……就因为我的皮肤更白一些。我在努力生活,可总有些人不让我生活……总而言之,先生,这种处境是没有出路的。你愿意,就活下去;你不愿意——那就去上吊……”说罢,他痛苦地用十指深深插入浓密的金发中。

奥尔菲斯悲悯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准备离去。

“先生!”安德鲁突然抬起头,急忙叫住了奥尔菲斯。

“还有事吗,安德鲁?”

安德鲁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长条状的东西,上面绑上了红色的纸带固定着,递向奥尔菲斯:“圣诞快乐,奥尔菲斯先生!我寻思着,如果你圣诞前夜还会来的话,就把这个送给你。”

奥尔菲斯接过来,缓缓地拆开了包装。

牛皮纸里静静的躺着一支崭新的钢笔,款式和奥尔菲斯那只掉了漆的一模一样。

奥尔菲斯诧异地看着安德鲁:“安德鲁,这钢笔……”

“你的钢笔太旧了,先生。”安德鲁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去商店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虽说花了不少钱,但我想,一位优秀的小说家——比如说您这样的,必须要有一支好的钢笔。”

奥尔菲斯沉默了。

许久没听到奥尔菲斯的回应,安德鲁抬起了头:“先生?”

离着火光较远,安德鲁没有看清奥尔菲斯那流着眼泪的脸。

“……我没事,安德鲁。”擦干眼泪,奥尔菲斯用颤抖、激动的语调回答道,“我得收回刚才说的话,安德鲁,你并不贫穷……至少你的灵魂很富有……所以,这个,给你……Merry Christmas(圣诞快乐)!”

安德鲁收下了奥尔菲斯给他的纸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个玻璃胸针,胸针的形状,是鸢尾花形的。

看到这胸针,安德鲁回想起了早早离开他的母亲。

“鸢尾花……”安德鲁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奥尔菲斯站在他的旁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良久,安德鲁停止了哭泣,仰头望着奥尔菲斯:“先生,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教会认可了我,允许我的尸体被葬于墓园,你能给我写一段墓志铭吗?”

“无需等到教会认可的那一刻,”奥尔菲斯面带微笑,柔声说,“现在就给你写。”

奥尔菲斯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撕了下来,郑重地放在了安德鲁的手上。

安德鲁拿起纸,但他不认字,看不懂。

“不认字没关系,我念给你听:安德鲁·克雷斯,鸢尾凋零,长眠于此。”奥尔菲斯把纸条上的字读了一遍,离开了,留下安德鲁坐在椅子上回味着。

走到墓园大门前,奥尔菲斯才想起墓园换了锁,刚想回去找安德鲁时,守墓人已经追上来了。打开大门,两人互相道了晚安,就此分别。

奥尔菲斯佝偻着身子走在路上,天气越来越冷,白色西装根本不能保住一点温暖。这位“小说家”匆匆地赶回市区,看见了一个他经常能看见的流浪汉躺在一旁的街道上。

流浪汉一动不动,一般是冻死了。

回到了自己的家,奥尔菲斯点亮油灯,壁炉他却一动没动,煤早就用光了,落了灰的煤桶就像他的钱箱一样空空如也。

他坐在书桌前,把今天“侧写”到的素材整理创作,又写了好几篇短篇小说,是用安德鲁给他的钢笔写的——尽管他今天刚给旧钢笔灌上了满满的墨水。这些小说足够他挣到明天的面包钱了。至于房租……会解决好的,奥尔菲斯把油灯的玻璃灯罩取了下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放在火苗上面。

火焰很快将信烧成了灰烬。信封里面装的是揭发守墓人安德鲁·克雷斯掘墓盗尸的举报信。

奥尔菲斯静静地看着火焰吞噬着它,直到信彻底地化为灰烬之后,他才感觉到轻松些。

“我不贫穷,”他兀自笑道,“至少我有一个忠实读者,一个不识字的忠实读者。”

优秀的小说家,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得到了如此的殊荣。

二〇二一年十一月十八日星期四

[注]:当时拮据的科学家经常向掘墓盗尸人购买从墓园里偷挖出来的尸体来做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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