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嗯。”江山雨看到餐桌上的鸡蛋面条愣了愣。
南帘暮从厨房走出，走到他前面挥了挥手，笑道:“发什么愣？”
“你不是今天要去事务所吗？”
“对啊，但不代表我没时间去看男朋友的乐队演唱。”南帘暮笑了笑。
“不是我的乐队，是我们五人的乐队。”江山雨特意在“五人”这个词上加重了音。
南帘暮怔了几秒，不夹杂一丝杂质的黑眸清晰的倒映出他眼底的认真。他笑着摸了摸江山雨的黑发，“嗯，是你们五人的乐队。”
江山雨记起，自己昨天迷迷糊糊将睡觉时靠着南帘暮嘟嚷了句:“明晚首演你来吗？”
南帘暮张了张口，刚想回答，就见他的小男朋友已经抱着他的腰睡了过去。
他笑了笑，在江山雨额头上轻落一吻，酣然入睡。
南帘暮洗完碗筷时看见江山雨揉了揉眼，“要不再去睡会儿？”
江山雨摇头，把黑洞叫出来倒了些食物，摸了摸它的黑毛，“反正也睡不着了，待会儿你不是要走吗？”
南帘暮“嗯”了声，看了眼腕表，向玄关走去。他今早要开会跟同事讨论案件。
“那就晚上见。”走之前，江山雨摆了摆手。
“晚上见。”南帘暮笑了笑，转着车钥匙扣出了门。
南帘暮走后不久，江山雨也出了门。两人因为工作原因中午都不回来，因此黑洞这段时间都是保姆帮忙喂养。
江山雨坐公交车到普通区的音乐工作室时，其他四人都还没到。他把咖啡机打开预热。又把屋内设备仪都开好，做完这一切后，才坐到黑色的沙发椅上闭目休息。
这间工作室不算大，当初五人经吴序之提议商量才下决心买下这间房的。
买的是空房，还未装修，也不知房主是什么原因，刚买就后悔了，因此被江山雨他们抢先入手。之所以是“抢先入手”，说来这还有一段奇缘。
听吴序之说这房主是他的远房亲戚的远房亲戚，尽管江山雨不懂他远房亲戚的远房亲戚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但这关系也许确实有点用，至少因为他是吴序之的远房亲戚的远房亲戚的这层关系，这位房主给了江山雨他们一个星期时间商谈，尽管江山雨也不懂为什么这位房主就因为这层关系愿意给他们时间。
总之，在经过江山雨将自己和队友能拿出来的钱精心细算到小数点后两位后，还是买了这间房。只是这笔钱都是江山雨算的，因此，四人也都不知道，这间房的一切所出价，江山雨最多。
装修设计是五人一起商量的，符合每个人的喜好和需求，最终确定整体风格为简约淡色。——墙面白灰，木地板为淡黄，沙发座椅灰黑，其余乐器设备仪等倒也跟整体外观挺搭。
五人一起给房子起了个名字，这次在其余四人的强烈要求下，江山雨没给他们一叠写着英文名泛黄稿纸，而是一起商量的中文名。最终定了“流光”这个名字，在刘辉这个前任木匠的帮助下，一起做了一个木牌，挂到了门前。
字是江山雨写的，当时五人还讨论说直接写“聚集地”太引人注目，但没一个人反应过来直接不写就行了。事后江山雨回想起来，还思考自己的智商怎么下降了，最终思考无果，木牌还是挂上去了。
令江山雨惊讶的是，宋悠的姐姐是个建筑设计师，这次的装修设计也是请教她的。事后江山雨向宋悠要了他姐姐微信，执意要给她设计费，宋悠的姐姐倒是大方热情，一个劲儿的推辞。
看着自己因误期自动退回的转账记录，宋悠在一旁进行了无形的嘲笑:“看吧，我就说我姐不会接受的，她不仅不会接受，还巴不得给你钱感谢你照顾我这个死仔子呢。”
江山雨面无表情的打了他一拳，被宋悠及时躲开。
宋悠揉着自己的膀子，十分委屈:“队长！你竟然打我！”
江山雨:“……”
“得了吧，江哥都没碰到你。”刘辉进行了有形的嘲讽。
宋悠瞪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椅子上。
“诶，那小悠你姐叫什么名啊？”谭详煦问。
“你和他组合三年了不知道？”吴序之感到奇怪。
“这我还真不知道。”谭详煦摊手，“我俩就是那种只爱音乐不爱谈人生的那种。”
“行吧。”刘辉耸肩。“我和吴哥还算互相了解，至少知道我们都是独生子女。”
谭详煦没忍住“噗”了一声，“这算什么互相了解，这跟我和小悠差不多嘛！”
“那今天就来一场交流大会。”江山雨看了眼手机，“反正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还没等四人从江山雨突如其来的“交流会”中反应过来，江山雨又砸下了一段话。
“不过不想说的也可以听听别人的事，说些表面的就行，隐私什么的可以不说。”江山雨想了想道。
他刚才也是在旁边听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虽然了解他们每个人音乐上的优缺点及性格，也不怎么了解他们家世，所以才临时想出了这个办法。
跟着江山雨快三个月了，四人到底对江队长的思维转换接受良好，虽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中途都跟了上来。
刘辉首先开口:“这事儿还讲究什么隐私。”顿了顿，他才继续:“虽说我想不到还要跟队友讲这些东西，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反正就这个意思，甭管对不对。接触接触其实也挺好的。”
刘辉继续:“我家嘛，就我一个，我爸是酗酒酗死的，以前是个木匠，我那点手艺也是从他那里学的。我妈带着我改嫁到这里，我本来是河北省缃豫市的，就被带到了现在的广东省幕雨市。我后爸对我还好，十四时我对音乐感兴趣，他还带我去了音乐班，只是没几年就去世了，跟我妈一起的，车祸。那之后我就辍学了，十六岁就遇到了吴哥，我们就一起专注音乐了。我二十八了，吴哥今年二十九。”
众人沉默点头，江山雨见气氛一下子跌落，刚想说什么缓和一下时，就听谭详煦大大咧咧的一拍腿道:“嘿！那刘哥你跟我经历差不多嘛！”
四人循声望去。
谭详煦解释道:“我也是单亲家庭，我妈在我十九岁那年得病去世的，当今社会你们也知道，有什么病是治不了的呢？但巧就巧在，我妈当时得的是世界上都没得过的病，于是我妈一入院就被隔离观察了，但这病很奇怪，它不具传染性，等我妈被这病折磨去世的时候国医院还没研究出来这是什么病，因为后来也没发现相似类型的患者，所以这事儿也没引起什么轰动，也就不了了之了，我也是上大一那年辍学的。”
谭详煦继续:“因为我从小就对音乐感兴趣嘛，所以上学时也没放弃音乐，宋悠姐姐是我恩人，我高考那段时间本来因为我妈的事儿决定弃考的，在街上晃荡时正好就遇上宋悠姐姐了，是她劝我的，虽然大一我还是申请退学了。后来因她说小悠不知怎么也喜欢上了音乐，就想到了我，于是我和小悠就认识了。我今年刚好二十七。”
谭详煦说完，刘辉和宋悠立刻露出了八卦的神情，宋悠甚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谭详煦笑着踢了他一脚，“你‘哦’什么，我对她只是感激！感激之情懂不懂！”
“懂！特别懂！”宋悠一脸认真的点头，仿佛刚才起哄的不是他似的。
“诶，那宋悠怎么不知道这事啊？”吴序之也加入道。
“他这人除了毛茸茸的东西、音乐、学习，其他都不感兴趣。”谭详煦道。
“哦。”吴序之点头，“那说说我吧，我比你们还好些，我爸妈都在幕雨工作，做普通的监区工人［2］，平时也没什么要烦恼的，高考落榜后就专注搞音乐了。”
“看来吴哥是我们这最幸运儿啊。”刘辉感慨。
但紧接着宋悠出声:“那可不一定哦。”
“嗯？”四人疑惑的向正悠悠嗑瓜子的宋悠看去。
江山雨似乎预料到什么，提前问了句:“你姐是谁？”
宋悠慢悠悠道:“宋星辰。”
众人:“……”
谭详煦一般也不关注这些，所以此时知道原来资助他上学的是宋星辰，无疑是最震惊的。
原来我们队里还有个富二代。
宋星辰谁不知道，虽然不是区方工作者，但在整个世界都很有名，是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听说一个设计稿就要上千万。——当然，远远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四人惊叹的夸张手法而已，不过也不便宜，不然也不会在世界都享有名誉。
“那你为什么住普通区？”江山雨想到了关键问题。
“哦，因为我爸妈都是经商的，我姐建筑师，我哥是个医生，我再搞个音乐，我爸妈一时气不过，就把我身份卡里的支付功能停了，现在住的房子还是我姐可怜我特地帮我买的，虽说比不上繁华区的，但也就几百平方米吧，够住了。”宋悠悠悠道。
江山雨:“……”
谭详煦等人:“……”
哦，原来是个富三代。
但还是很想凑他怎么办？
宋悠似乎发现了面前四人的意图，及时道:“友情提醒，我爸是宋华文，我妈是施薪芷。”
一个是管理着跨洋公司的董事长，一个是上述董事长得力助手的商业女强人。
四人:“……”
更想打死他了。
可是不能。
江山雨倒是肯定的点头:“所以你父母荣誉无人继承把你卡停了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你准备回去吗？”
打归打，四人还是挺关心队友的。
宋悠得意的摇了摇头，“不，我要等着他们求我!”
众人:“？”
“你不会……”谭详煦首先意识到了什么，先开口道。
“没错！”宋悠高傲的打断了他，“我在大学修了双学位！一个是音律学［3］，另一个是工商学！我爸妈到现在还以为我只修的音律学呢！”
众人:“……”
如果宋悠真变成一条毛茸茸的小狗的话，那它的尾巴现在已经翘上天了。
“算了，后继有人就行。”江山雨按了按太阳穴。
“不过小悠才二十岁吧？”吴序之掐了掐手指，“那这么说，你大一就十六岁了？”
“不是。”出乎意料，宋悠摇了摇头，“我初二时因为生病留级了一年，那时是十五，按道理来说高三正好十八，但我初三就出国了，国外大学不是比国内上课流速快吗？所以我十八岁再回来时直接上了大三，今年就二十。”
“哦。”刘辉懂了。
避免了一项学霸的碾压心情此刻格外舒畅。
谭详煦笑着拍了拍宋悠的肩，“我还以为你跳级的。”
“我哪有那么厉害？”宋悠这时倒谦虚起来，“在国外呆了几年后英语还是没有提高，以前怎么差现在还是怎么差。”宋悠感慨了一句。
确实，英语在现在也是很多中国人的痛。
“不过我记得江哥英语挺好的吧？”宋悠感兴趣的瞧了江山雨一眼。
江山雨明白，现在这是要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了。
他没多想，点头道:“嗯，自学的。”
“自学成才？”这下轮到宋悠惊讶了。
江山雨点头，也开始讲他的经历。“我小时候是被胡同区的一个老人捡来的，那个老人是个独眼，之所以打架厉害也是因为他去世后那段时间被人追着练出来的，之后高中辍学，一边打工一边看书。”
江山雨算他们五人中讲述最短的了，如果说宋悠是五人中的幸运儿，那么江山雨就是与幸运儿相对的霉运儿。
这次四人都选择了沉默，没有人出来插科打诨。最后还是宋悠先开口:“江哥，对……”
“不用。”江山雨率先打断了他的话，“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了。”
江山雨笑了下，“现在的我，有南帘暮，有黑洞，还有你们……其实很好。”江山雨说到这顿了顿，认真道:“真的真的很好。”
“江哥……我……”
“等等等等等等……”谭详煦再次打断了宋悠，宋悠睨了他一眼，谭详煦仿佛没感觉到似的，继续道:“江哥你刚才说南帘暮？”
“是……我想的那个南帘暮吗？”刘辉挣扎着开口。
“嗯。”江山雨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
“所以……那天我们借的音乐室……不对，是借的繁华区的那栋别墅，是南帘……南律师的？”吴序之慎重开口。
“对啊。”江山雨这次是真奇怪了，眼里有些茫然。
只有宋悠在一旁拼命忍着笑，耸着肩膀捂着肚子。
除江山雨和宋悠的其余三人:“……”
“……我靠！”长久的沉默之后，谭详煦终于憋不住爆了句粗口。“我他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跟我说南帘暮？！！”
江山雨:“……”
似乎才意识到什么，江山雨迟疑的开口:“我那天……没跟你们说别墅是南帘暮的？”
“没说。”刘辉一脸的生无可恋。
江山雨:“……”
江山雨刚张了张口就听一旁实在忍不住的宋悠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谭详煦瞪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不不……”宋悠咳了几声，努力忍住笑，“我也是刚知道别墅的主人是南帘暮的，我只知道江哥跟别墅主人有一腿。”
江山雨:“……”
“行吧。”刘辉终于从生无可念的状态里回魂，看了江山雨一眼，感慨道:“江哥你哪里是惨啊，明明就是老天爷把你的好运都放在了后面嘛！”
谭详煦点头应和，“不是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什么来着……”谭详煦捅了宋悠一肘子。
宋悠翻了个白眼，接口道:“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4］”
吴序之不知道说什么了，也一个劲儿的点头。
“行了你们。”江山雨还真笑到了，之前心里的郁闷一下子消失不见。“今天就提前回去吧。”
“江哥万岁!”宋悠喊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走到玄关穿鞋，“那我就先走了，我还要到宠物店里看小兔子。”
“那队长我们也走了。”谭详煦他们对江山雨挥了挥手。
江山雨点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腾地，手机响了起来，他接听电话。
那是南帘暮的声音:“宝贝，今天晚上吃什么？”
江山雨突然感觉鼻子发酸，忍住眼泪笑了笑说:“吃你最拿手的菜吧。”
明天，也将会是崭新的一天。
黎明终将破晓，未来即将到来。
＊
这篇文里的省份等级：省，市，区（区是市的组成部分，如：胡同区归属于幕雨市）
省份是现代省，但并不完全一样，只是一个名称，其余不用过多纠结。
想了很久这篇文的题目到底是叫“黎明终将破晓”还是“五人交流会”，最后决定还是“黎明终将破晓”。
关于这个题目，结尾并不是全文结尾，这也是想了很久的，全文结尾另有其他。下一篇是LF乐队首演，所以决定用这个结尾。
五人交流会发生在流光房，而不是以前的玻璃房。
令我惊讶的是，这竟然不是全文字数最多的章节，我还以为是表白章最多，这篇比表白章多了将近三千多字，表白章才两千七几。
所以，昨天和今天的章节合二为一了，明天的章节会是LF首演。
［1］“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出自明代汤显祖的《牡丹亭记题词 》。
［2］监区工人:监管普通区最低级别职位，主要负责及时发现、处理上报的市区安全问题，处于社会中产阶级。
［3］音律学:包括音乐方面的学习，具体有感知音律、熟知乐器各类用法及实验并熟练发现修正音域及乐器乐谱等。当今大学并没有这个课程。
［4］“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选自战国《孟子》。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