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还在气头上的少女直接怼了回去。你谁呀,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赵期挥手掀开珠帘,缓步走出雅室。众人的眼前一亮。这个人约莫有二十一二岁,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只以一根银色束带系住。面容不算英俊,生得浓眉大眼,肤色黝黑,显得粗犷勇武。配上高大强壮的身材和挂在腰带上的短剑,一看就是个习武之人。他微笑着说道:“这位姑娘,虽然刚才此人对你行为不检,但已经受到了教训。就请姑娘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语气诚恳,却带着一股如泰山压顶般的威严气势。旁观者听了纷纷不自觉地点头称是。
慕妃雪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对那吴公子不依不饶:“快点说呀,到底他们说了些什么?苦头还没吃够是吧。”脚下一使劲,疼得吴公子哭爹喊娘,大声求饶:“姑奶奶,轻点呀!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快说。别想耍滑头。”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吴公子一五一十的把慕飞华等人的话复述了一遍:“我只知道他们几个约定好在十天以后的招标时,会联合几个大商号,一起抬高底价。是我爹叫我替他来的。我就听到了这么多,都已经告诉你了。姑娘,你就饶了我吧。”他讲完以后,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慕妃雪,希望她别再想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来折磨自己。
“你走吧。”吴公子听了这句话,如获大赦般的捧着受伤的手,赶紧带上手下们溜之大吉了。
既然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慕妃雪也没心情再呆在这里了。她唤来伙计,打算结帐走人。却听见那赵期说道:“伙计,这位姑娘的帐我来付。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在下可否请您留步一叙?”
因为过去一年多的诸般遭遇,慕妃雪变得警惕性很强:“你想干什么?”莫非又是个登徒浪子?难怪会替那个姓吴的说好话,原来是一丘之貉。真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姑娘似乎对兵械局这次的招标很感兴趣。”赵期说道:“刚才在隔壁密谈的五人中,有一位是在下的远房亲戚。我今天就是特地陪他来的。我这族弟一向很谨慎,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所以请我替他寻找一个有实力的商号合作。这个吴公子,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姑娘若向他探听消息,必定会事倍功半的。但在下有一个疑问,我曾经在上柱国王大人的私宅与广宁候的府上,分别见过一男一女的画像,姑娘您的容貌与那两幅画上的人极其的相似,不知道与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他话里有话,却偏偏又不明说。
这个人的眼睛好毒,竟然看出来我就是画上的人。肯定是王错那个死老头子出卖我。不过看上去他没有恶意,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慕妃雪打消了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重新又坐了回去:“不错。你看到的就是我们兄妹二人的画像。我是白记商号东家白枫的胞妹,我叫白荷。说吧,本姑娘就先替我哥哥听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你,大商坊的商号无数,为什么要和我们白记合作?”她的话也是半真半假。毕竟人心难测,还是谨慎点好。
“原来是白姑娘,幸会。”赵期说道:“大商坊人尽皆知,令兄白枫草原一行,不仅为西昭和北胡人免去了一场兵祸,还拿到了北方商路的贸易权。现在想和白记合作的人已如过江之鲫一般,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啊?”
慕妃雪冷笑道:“你刚才没听到吗?那姓钱的可没将白记放在眼里。”这钱老板的确狂妄,以为找到了大靠山就可以目中无人。“我们这小庙,怎么养得起您这尊大神。”
“那是因为只要能在兵械局招标中分上那怕一成的生意,带来的收入可不是依靠北方商路赚的那点钱能比拟的。”赵期微笑着说道:“想做这个生意的人可不少哇,姑娘就没有兴趣尝试着争取一下。如果能得到这笔生意,不正好可以报过往那一箭之仇吗?”
对呀。慕飞华不远千里来云天,不就是为了这次招标吗。看来此事对他们很重要。如果能成功的抢过来,对我那个混蛋哥哥不吝于当众打脸,看他回去怎么向家里交待。不行,绝不能让慕家那些人得意:“好,我同意合作。那我们谈谈究竟怎么合作。”
赵期大笑道,“好,痛快。我立刻回去告诉我族弟这个好消息。不过姑娘不用与令兄商量一下吗?”
慕妃雪一挥手:“根本就用不着。”你这是明知故问嘛。“你捂鼻子干什么?怕我下药呀?”
赵期讪讪地放下衣袖,说道:“适才姑娘以醉心郁制服那些人,不知道与药王门的门主蝶羽夫人沈菱悦是什么关系?还请姑娘为我解惑。”
他怎么知道药王门,还有什么蝶羽夫人沈菱悦,从来没听起梅香提过这个人:“沈菱悦,不认识。这香的是我的一个朋友所赠。公子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该不会是想用这个来骗女孩子用吧?”反正这东西只能用一次,也不怕你拿去做坏事。
“白姑娘真会开玩笑。”赵期调侃道:“说正事要紧。想必令兄和姑娘还不知道,为什么大昭官府要将本国的兵器装备原料与常用物资的采购委托给民间商号,而不是由官府来直接负责?”
“为什么啊?”西昭人行事的确很奇怪。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外人去做,就不怕对你们动歪心思使坏?等等,还记得上次去草原的时候,是曾经听人提到过原因的。
“就因为你们需要的东西自己没有,所以只好去外面买。结果人家要么干脆不卖,要么就是花了不少钱却被对方给当猴儿戏耍。”被人拿捏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赵期心中暗暗惊叹,这姑娘好厉害的眼光。瞧她的模样,不像一般的闺阁小姐。想到这他笑道:“姑娘好见识,确实如此。大昭偏居一隅之地,许多必需要的东西无法自己生产,只能向外购买。列国这么多年来对我国的合纵围困,就是因为他们都明白,想要拖住大昭统一天下的步伐,这是列国惟一有效的办法。”
慕妃雪平淡的说道:“这招是够阴损的。但恐怕那些家伙也没少用来互相坑吧。”得益于这一年多的经历见闻,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
“不错。列国君臣都是些鼠目寸光、反复无常的小人。”赵期不齿道:“和他们相比,我国的朝野是人才济济。远的不提。三个月前,上柱国王错奏禀,建议秘密收购洛西与天祥两处铁矿的股份。这为朝廷解决了一个困扰多年的难题。王君大喜,下旨封赏。却被王大人给拒绝了。”
“为什么啊?”送上门的好处不要,背后肯定有问题。
“王柱国为朝廷栋梁之才,自然不会贪图虚名。这主意是戊边府的一个百夫长报上来的。那个人向上柱国府如实报告了此法的来历。原来是今兄的功劳。王君有意依律封爵,被柱国大人婉拒了。王上拗不过他,也就准了,只升了那个百夫长的官职。”刘大勇你这个人也太实在了吧,有谁那么无聊,会去追究法子是从那里来的。倒是王老头儿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呢。
慕妃雪刚刚才放松下来的心突然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儿:“等等,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姑娘稍安勿躁,”赵期望着窗户外面:“有麻烦了。”
一阵吵闹声和脚步声疾速传来。有人在大声的叫嚷道:“她就在这!今儿个若是让人给跑了,本公子绝对饶不了你们。”怎么那吴公子又回来了!
十几个人冲上楼,把慕、赵二人所在的雅室给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人个个都是用布遮住了口鼻,看来是做足了准备。吴公子躲在后面,捧着被慕妃雪踩伤的手叫道:“就是她。胡守备,快点把她给抓起来。”没完了还,姓吴的我看你就是欠揍。
“别冲动,让我来。”
高大的身影将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听见那胡守备带了一队人上了楼,说道:“吴公子,你叫什么呀。是谁伤了你,告诉本官。本官一定秉公处理。”
吴公子叫道:“你瞎吗,不就在那呢。你谁呀,滚开!”他指着赵期斥骂道。
胡守备也上前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阻拦本官?”
赵期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件东西在那胡守备的眼前一晃,随后便收在了衣袖里。胡守备脸色一变,说道:“原来是王宫内庭府的侍卫大人呐。怎么,大人这次到下官这里有何贵干呢?”
“没什么,只是约了朋友,顺便处理些私事。”赵期说道:“两位如此兴师动众,是有什么误会吧。”
胡守备倒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大人说的对,都是误会。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的事情了。告辞。”他急忙拉着那吴公子,带上手下们赶紧溜之大吉。
“你是王宫里的侍卫,所以才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慕妃雪凝视着那些仓惶而去的背影:“这些内幕消息你是从何处听到的,该不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西昭国王那里吧。”
赵期郑重说道:“没错。王上并不是姑娘你说的那
个样子。他平时经常与各方士子交流,而且还专门下过谕旨,任何人都可以直接向他上书谏言。我们这些做侍卫的,时常有机会和王上一起讨论国家大事。这都是成公时代传下来的。”成公时设争鸣堂吸纳天下士子,不问出身择优委任。一百六十多年来吸引了无数人入昭。西昭能傲视群雄,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却将对面的那姑娘给逗笑了:“依我看,你们王上的日子实在是无聊的要死。肯定平时被一大群人给看得死死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只好跟你们这些跟屁虫说说话聊聊天吧。唉,赵大哥,我打听一下,他多大了?娶了几个老婆呀?有孩子吗?”
原来脸上表情还挺严肃的赵期再也绷不住了,大笑道:“你这妹子太有趣了!还没见有谁敢打听这些事情的。怎么啦,你不会是怕自己嫁不出去啊,才想要嫁给王上吗?”
“切,我才不嫁他。让我在那个金笼子里面呆一辈子,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让从小自由惯了的慕妃雪过这种循规蹈矩的日子,那可是比死还难受:“不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说给我听听吧。”
赵期笑道:“行,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听好了。”
十九年前,在位六十年的西昭第二十一代国主稷崩逝。太子山在苦等了三十多年后终于继位了。却登基才不到一个月就突然死了。这人虽然短命,却有二十多个儿子。又没有来得及指定继承者的人选,朝堂宫廷顿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太子山的遗孀阳氏,却在此时力排众议,立了一直在外当质子的九公子平继位。条件就是必须要立孙太后的侄女为王后,将来由她所生的儿子承继大统。公子平答应了。一年后,阳王后产下一子,取名为腾。
谁也不知道,昭王平在早就已经在外娶妻生子。等阳太后一死,他立刻把自己的承诺抛到了九霄云外,把发妻刘氏母子接回王宫,立刘氏为王后,封刘氏所生的儿子政为太子。阳氏母子则名为分封,实际上是被遣送到西南荒凉艰苦的汉江郡给幽禁起来。而曾经掌控朝堂的阳氏家族也在此时突然间分崩离析。两年后,昭王平驾鹤西去了。八岁的太子政继位,刘氏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太后。以王君年幼的名义垂帘听政,大权独揽。
“原来你们王君这么小就爹就没了,还要背上一个沉重的负担。活得比谁都累还没有人能理解。真的好可怜。这就是人家说的候门深似海,高处不胜寒。那他母亲呢?”慕妃雪忍不住感叹道。
赵期说道:“太后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康乐宫,极少会问起自己儿子的情况。可以说这十来年,母子俩只能在大朝会时能见上一面。妹子你呢,家里人就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奔波?对不起,赵某失言了。”他见慕妃雪的眼圈红了,知道自己触碰到了她的伤心事。有些不知所措。
慕妃雪抹去眼角的泪水,昂首说道:“他们不要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犯不着为了不爱我的人伤心难过。无论如何,希望你们的王上以后的日子能过的开心一点。”
“王上若是听到了妹子的话,一定会把你当成知己的。”赵期欣慰的说道:“不要再提那些烦心事儿了。妹子,眼看这天儿快黑了,你住在哪里?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谢谢大哥。我走了,再见。”女子踏着轻灵的步伐下楼去了。过了片刻又突然转了回来:“赵大哥,我忘了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以往兵械局的招标,都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地方?还有,招标需要多少钱才够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