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日出东方。队伍再次出发了。
经过前一夜狂风暴雨的洗礼,再加上刘大勇对草原上的诸般危险绘声绘色的一番描述后。同行的六支商队都打了退堂鼓,抵达望归堡之后,就再也不敢向前走一步了。于是只剩下了这一支运输边骑物资的车队孤独的继续着旅程。
刘大勇此时此刻的心情甚好。终于甩掉了那些讨厌的尾巴,不用再为担心他们会拖后腿头疼了。这帮胆小鬼,终究还是怕死的。留在望归堡对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因为那里是方圆五十里惟一有“马市”的地方。那个小白脸儿没有显露出来半点的恐惧,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让人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直到现在,刘大勇才把此行的真正目的让慕妃雪知道。乍一听这个消息,慕妃雪差点吐血。原来这六十车物资除了例行配发给边骑的马具以外,还有两千张蹶张弩和二十万支羽箭。难怪上柱国府会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还派出骑兵护卫。让她充分理解了什么叫做天上掉馅饼。这根本就是铁饼吗!或许是甘大哥事先知道了什么,才会拼命反对她接下这次委托。慕妃雪手里握着那块玉佩,心中不知道已经真诚问候了多少次那个和蔼可亲的王叔叔。
事到如今,后悔药也没地方买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从来不信命的慕妃雪,破天荒的第一次认真地祈求上天,千万不要让她这条“咸鱼”,变成一条“死鱼”。
坏消息后面总是会有好消息。距离边骑的大营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了,慕妃雪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心了。
“大勇哥哥,这蹶张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很厉害吗?”年轻人的好奇心上来,必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刘大勇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必要隐瞒。就满足一下对方的好奇心:“这蹶张弩,原来是给步卒攻城、守城和在野战中遭遇骑兵时使用的。这种弩比起一般的弓弩来,射程更远,大约能射到三百步左右。威力也很大,能在二百步的距离上射穿半寸厚的铁甲。一百步的距离可以穿透一寸厚的盾牌。因为威力太大,用手根本就拉不开的,只有用脚蹬才能上弦。 我们运送给边骑的这批蹶张弩,是兵械局为骑兵特别设计的。比步卒用的要小一些,一次可以射出三支箭。上弦也比步卒弩更加省劲。听说兵械局还造出了一种车弩,一次能射出上百枝箭。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一下。”
“我的天哪!蹶张弩原来这么厉害啊!”慕妃雪惊叹道:“大勇哥哥,这兵械局什么来头?除了蹶张弩以外,他们还造过什么厉害的武器吗?”
“那可就多了。白老弟,这么说吧。我大昭士兵手里的家伙儿,小到匕首、短刀,大到抛石机、攻城车,还有身上穿的盔甲,战马用的马铠,都是出自兵械局里头那些能工巧匠之手。不是哥哥我在这跟你吹牛皮,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天下最好的工匠。要是没有他们,大昭的兵士在战场上,还不知道要会多死伤多少人呢。”刘大勇毫不掩饰心中的敬佩。
“但是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既然兵械局能造出这么多优秀好用的甲胄兵器。那为什么大昭的士兵却还在用青铜武器,而且也不像其它国家的士兵那样配发能够保护全身的盔甲呢?”当时铁器已经普及。但只有西昭人使用青铜兵器,青铜虽硬但却太容易折断。所以西昭士兵用的刀剑都很短。士兵用的盔甲倒都是用精铁制造的。也只能保护住胸腹后背几处要害,四肢完全没有任何防护。据慕妃雪的观察,似乎西昭的铁器大部分都是耕地用的农具。
刘大勇叹了口气:“可不是吗。咱大昭不产铁矿,好的铁矿都在东边洛西、天祥两国。关东列国为了保住自己个儿的那点家底儿,压根不卖给昭人铁矿石。既然买不到,那只有走私一条路了。就算这样,每年弄到手的铁矿石根本就不够用。以前听人说过,要让我大昭的百万兵卒都用上铁制兵器,这一项每年最少要五千万斤的铁矿石。可每年靠走私入境的铁矿石至多只有两千万斤左右。数量少价钱还很贵。再减去质量差不能用的,还有被各国设关卡拦截掉的,到手的就更少了。所以只好优先制作农具和盔甲、弩机、箭镞、大型器械的重要部件等。除了常年防备胡人南下劫掠的十万边骑以外,其他人只好用青铜兵器凑合一下吧。好在铜和锡这两样倒是不缺。”西昭的铜矿和锡矿占了天下铜锡矿产量的大半,所以供应兵器上的消耗还是绰有余的。
“那就直接把铁矿山占过来不就行了?”不是说西昭战力天下第一,拿下两个小国很难吗?“难不成还有人敢摸老虎屁股?”
“白老弟你这句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刘大勇称赞道:“那两个小国,拿下他们自然是不难。可关东列国会答应吗?过去几十年,大昭曾经几次对洛西、天祥用兵。每次都被那些混球给搅和了。尤其是那个南相,每次都是这个讨厌鬼领的头。那叫什么来着?噢,对了。叫合纵。如果灭了这两个小国,铁矿石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还有了一个东出一统天下的桥头堡。换你是关东列国的国君,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碗里的大肥肉被别人抢走吗?”
慕妃雪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有一个办法能暂时解决这个问题。”
刘大勇问道:“白老弟有什么好办法?”
“小弟的办法就是,再也不买他们的铁矿石了。”
这算什么办法!刘大勇听了,顿时无语。不买,难道等天上掉铁矿不成?
“为什么非得买矿石呢?直接把那些铁矿买下来不就成了吗。”慕妃雪回眸一笑:“就算是他们不肯卖,那就入股。多少无所谓,以后再慢慢的蚕食。这样既得到了需要的铁矿石,还能趁机捞上一笔。一举两得。至于要避开各国的关卡把东西运回西昭,那就更简单了。只要在铁矿山周围多多的开设一些炼铁锻造工坊,把铁矿石炼成铁胚再设法给运回来,就可以避开对方的拦截了。这就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刘大勇一拍大腿,大笑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啊!白老弟你可真是聪明呀!等回去我就把这个办法报告给上柱国府。这可是大功一件呐,老弟就等着领赏吧。”
“千万别!”慕妃雪急忙阻止。一年前火烧广宁候府祖宅的那桩案子还没有了结呢,再说她也不想见那个坑人的王叔叔:“大勇哥哥,这功劳就送给你了。就当成是对你这段时间用心照顾小弟的感谢吧。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反正旁人不知。你就放心吧,小弟绝不多嘴。”
“那老刘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行了,快点赶路吧。这时节正是胡人经常南下劫掠,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了他们的主力,这鬼地方既无处可藏又无路可逃,那可就真的完蛋了。”刘大勇说道。
“头儿,”打前锋的骑兵在远处喊道:“来一下,有情况。”
“听见了,马上。”刘大勇回头说:“老弟,我去看看。车队停下,原地休息一下。”
刘大勇策马而去。远远的看见他和前面的探路骑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探路骑兵向不远处一指,和刘大勇一起下马向那边走去。
慕妃雪骑马跟上去。她见刘大勇和十个手下一字排开,紧紧的盯着对面的人。和他们遥遥相对的只有两个人和一匹马,其中一个人趴在马背上。那个人和他的坐骑浑身上下都是暗红色的血迹。他穿着的铠甲上面满是利刃留下来的痕迹,还插了几支羽箭。牵马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满脸风霜的灰衣人。这人身上也有少量的血迹,背着一个小包袱,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刘大勇上前一步,问道:“二位拦住我们的队伍,有何贵干?”
灰衣人说道:“问他。”向马背上那个人一指。
“我是边骑李统领手下的传令兵,我叫柘城。”那个人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奉命来传李统领和上柱国大人的命令,北胡十万骑兵,已经开始南下劫掠夏粮。胡人中有很多感染了瘟疫,两位大人急令所有的居民和商队立刻退入苍穹关避祸。”
“兄弟,撑住。医官,快来救人。”刘大勇叫来了一个戴白袖标的手下:“兄弟,你是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
柘城喘息道:“我遭遇到了胡人的骑兵,是他救了我。”他指了指那灰衣人。
刘大勇看着柘城被手下人抬走,料想他并无性命之忧。转过身向灰衣人谢道:“多谢壮士救了这位兄弟的性命。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灰衣人面无表情:“荆戈。”
“荆壮士,我等冒昧再问一个问题。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他的?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西北方,十五里。胡人,五千骑左右。”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
荆戈平静地吐出了这句话,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可听见的人脸色都变了。五千胡人铁骑,就在他们前往边骑大营的必经之路上。这太突然了!运送物资的车队总共不到二百人,如果和那五千胡人正面撞上,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想退回去也是不可能的。苍穹关离这里有六百多里路,车队行动缓慢,一旦被发现,肯定是逃不掉的。刘大勇的脑袋在经过片刻的混乱后,就打定了主意:“马上派人,绕开敌人去大营求救。把车队摆成两层圆阵,挖掘壕沟陷阱,准备防御。只要能坚持住半天,等到大营的援兵,我们就有救了。快点行动起来!”
刚把车阵给布置好,派出去的哨骑一边狂奔一边叫道:“敌人来啦!”
天地间一条黑线渐渐地拉长,雷鸣般的马蹄声震人心魄。刘大勇站在马背上眺望:“妈的,这回是彻底完蛋了!我们对面的胡人至少有一万。兄弟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到了!来生再见了!”
话没说完,“铛”地一声,刘大勇被结结实实地砸了个倒栽葱:“你傻呀?要死自己个儿去,别连累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刘大勇爬起来,对着拿石头暗算他那人吼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呀!就咱们这么点儿人,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
“我们不是还有两千张蹶张弩和二十万枝箭吗!拿来射他们呐!”
“可这是给边骑配发的…”
这个死心眼儿,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谁用有区别吗?反正都是给对面那些家伙准备的!”慕妃雪气急败坏的大叫道。刘大勇你个白痴,能当上百夫长真是个老天不开眼!
生死攸关,顾不上那么多了:“所有人,拆箱子抄家伙!不想死的就给我他妈的动作快点儿!”
人们手忙脚乱的砸开一个个木箱,从里头拿出弩箭向敌人射去。正一鼓作气全力冲锋的胡人骑兵突然遭遇到了敌方的攻击,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人马自相践踏损失惨重。领头的胡人大声叫喊,花了好半天才把队伍给稳住。
这蹶张弩果然厉害。几轮箭射完,胡人再也不敢硬冲了。他们只能躲在射程外围着车队。慕妃雪见此情形问刘大勇:“大勇哥哥,他们为什么不冲了?”
“他们在等天黑!”刘大勇说道:“天一黑,胡人就会进攻。到时就算我们手里的弩箭射的再密再快,也抵不住那些像潮水一般袭来的敌人。不对呀,这么多的骑兵,既使我们有蹶张弩,也不可能顶住他们的一次冲锋。那些胡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咦,他们的主帅怎么亲自出来了?”
一个帽子上插了根长翎羽,穿了件白虎皮的胡人被几百名骑兵的簇拥着离开己方的队伍,向着慕妃雪他们的圆阵逼近。他身边的人举起手里的包铁硬木圆盾牌,为首领构建了一道坚固的防线。后面的数千人举起弓箭对着前方,防止对方冲出来攻击首领。一切都布置好以后,不知道那首领说了些什么。他身边的一个人大声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们的首领说了,把你们车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就饶了你们的性命。尤其是你们用的弩箭,必须一件不少的全都交给我们。天马上就黑了。太阳落山之时,就是最后的时限。否则我们就自己来拿了,到那时一个人都别想活。”
“他妈的,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儿!”刘大勇暴跳如雷:“但是这次向边骑运送弩箭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胡人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荆戈冷冷道:“内奸。”
“内奸,谁?你,还是你?不可能!这次运送计划只有少数人知道,连我都是在出发那一天才知道的。我的队伍里不可能有问题!”刘大勇吼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先想想怎么突围吧。”
“很简单,擒贼先擒王。”荆戈说道。
刘大勇沮丧道:“你说的轻松。对面几千号人拿着弓箭守着,不论是谁冒然冲过去,立刻就会被射成个刺猬。怎么擒?有谁愿意去?带多少人去送人头?”
“我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