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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尾

你的眼角

烂尾

备忘录:

“我也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个故事了,说烂了,他也不会回来。”

——

我是一位摄影师,自由永远是旁人对我的看法和标签,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有什么不好,家境的优越,生活环境的容忍度似乎永远能让我维持我自由的快乐。但好像永远这个词现在让我十分反感。

我记得那年夏天是他先动的心,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也不想去明白了。

“你好好看,我可以把你拍进我的照片里吗?”

“什么?”

“你很好看,我可以为你拍张照吗?”

“可以的。”

事情的开始很简单,短短几句话,谁也不知道以后的发展。

“你是本地人吗?这里的陶瓷真的很好看,这里让我感觉好快乐。”

“是本地人,很漂亮,你本身就是一个让人快乐的存在。”

接下来的故事也很俗气,我像平常一样跟我所到达的每个地方的本地人攀谈,却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贺儿—”

“我在。”

“贺,你看这里—”

“嗯,很漂亮。”

“你真好,一天都陪着我乱逛。”

“没事,我很闲。”

“嗯,好吧,我还会在这里待几个月,你还能当我的小导游嘛?”

“可以的,一直都可以。”

是这里吗?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无底线的宠溺和忍让,你说那是看我第一眼就惊艳,可是谁说不是呢,我也是看你一眼就惊艳,不然我也不会提出给你拍照。

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坐在门槛上专心的看着眼前的老大爷坐陶瓷,阳光也好偏爱你,光洒在你身上,脸上,像水晶一样耀眼。刘海或许是有些长了,你看了一会便开始觉得刘海碍眼,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黑色皮筋随意的给自己扎了个苹果头,头顶的小辫子如同迎阳光盛开的小花一样,好可爱。

不过让我再来一遍我一定不会上前搭话,我后悔了。

“浩翔,你。”

“我在做陶瓷哦,嘿嘿,你猜猜是送给谁的。”

“我的吗?”

“对了,贺你真聪明。”

“除了我还有谁。”

“没有!除了你谁也没有!”

“嗯,好。”

写到这里我已经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心了,就当是你吧,可是我爱你。

“没事吧?”

“嗯,没事。”

“这群人是?”

“他们?有病。”

“嗯。”

“想去我家玩吗?”

“好。”

是那个晚上,我偷偷跟着你,没回民宿,想逗你玩,结果发现你被一堆人堵在巷子里把你辛苦了一天做陶瓷摆地摊卖的零碎钱给抢走,而你似乎一点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我不理解,你看出来了,邀我到你家里去。

至今我都还记得,

你一张脸对着我淡淡的笑说:“孤儿当然是自由的。”

云淡风轻的很,我没有再往下问了,只是看着你,

往常话少的你却意外的打开了话匣子,讲述着你自己的故事,在我不在的日子里的所有所有,是我没进入你世界时全部全部。

“不知道父母,婆婆捡到了我…”

“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好听吧,我也觉得…”

“后来她走了,她说她在捡到我之前没幸福过…”

“那个男人对她不好,我来了以后他就走了…”

“喜欢陶瓷啊,多好看…”

“高中是婆婆和我努力赚来的钱上的…”

“后来她也走了,就这样了吧…”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他们?不管是谁都抢钱的,我是常客罢了…”

“…没有了好像,就这么点事。”

你没有哭,没有任何我以为的情绪触动而掉落的泪,表情淡然的就像不是你的经历一样。

现在的我懂了,那些经历就如同南方的雷雨一样,

下雨的时候淋一滴都能冻死骨头,可是停雨了以后除了地上的积水可以证明方时的昏暗,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淋过雨的人才知道经历的冷。

这也是为什么你总是说自己没有强大共情能力的原因吧,因为你知道,没人能够共情你的经历,就算是你第一次倾诉对象的我。

“嗯”

“先睡这吧,天晚了,我去给你铺床。”

“好,这不是有床?”

“只有一张,我打地铺。”

“不行!要睡一起睡地上。”

“乖,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睡地上的。”

“你别把我当客人,我是你朋友。”

“…好。”

“那就一起睡床上。”

“好。”

“贺你睡不着?”

“嗯,经常性的,没事。”

“嗯。”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听到你睡不着就心里疼的紧,一冲动,就把手伸向你,一整个的圈在怀里。

后来你告诉我,你当时从我身上感受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其实我没好意思告诉你,我当时感觉你好小一个,好想保护好你。

在那次夜晚后,你在我面前话越来越多,在别人面前也愈发开朗,带着笑的你,也很好看。

“浩翔弟弟,我比你大。”

“我知道。”

“小朋友叫哥哥。”

“不可能的。”

你比我大几个月,总是喜欢让我叫你哥哥,可是你不知道你那个时候真的好像小朋友。

你总是喜欢叫我全名,有时候叫浩翔总是会让人心软。

你怕狗,可是因为我喜欢,你也去陪着我遛狗,克服恐惧去摸狗。

你喜欢猫,我总是给你看我拍的许多不同地方不同的猫的照片,你说你成年的那一天要去买一只属于自己的猫养。

“我好像喜欢你,严浩翔。”

“好像?”

“是喜欢吧,希望你不要走,喜欢你陪在我身边,喜欢你看着我笑,喜欢逗你,喜欢在你面前发脾气,喜欢看你委委屈屈不知道怎么哄我,喜欢你对吃饭不感兴趣却因为我买很多好吃的来尝试,喜欢你陪着我吃饭,喜欢你,喜欢你来到我的世界。”

“我…”

“没关系,我知道我可能有病,喜欢一个男孩子,常理来说应该很恶心,你可能会讨厌我,没事,我只是想着,你的旅行要结束了,我马上就看不到你了,所以没关系,说出来我会好受一些,我也前祝你一路顺风。”

“嗯,一路顺风。”

“好。”

我走了,准确来说是逃了。只记得当时把亲手烧的陶瓷给了你,最可惜的还是那个陶瓷烧的并不成熟,它的底部烧的泛黑,就像我们的故事一样,烂尾了。

记得他最后一句对我说的话是:

“我喜欢你,但你是永远自由的,从来都是。”

可能你错了吧,我离开你以后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我总是在拍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你害怕的,你喜欢的,与你有关的,所有。

是习惯了你的陪伴吧,毕竟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待过快一年。我这样劝自己。

时间一长,肯定能忘记的吧。

可是我不行。到现在都没有。

在你18岁成年的前一天,我带着一只蓝眼睛纯白色毛色的波斯猫踏上了那条熟悉却又陌生的南方路途。

看着眼前的猫,总觉得你看到小猫会开心,可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我而开心。

后来在你生日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并没有去你家找你,而是去最初见到你的老屋下,令我惊讶的是,你还是像最开始一样坐在门槛上,看着别人做陶瓷。

亦如初见。

“怎么?要帮我拍照吗?”

“嗯…”

“可以的。”

“好。”

我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同抱在手里的小猫也停下了它爱乱动的手脚似的。

低头看猫的时候,觉得猫很可爱,你更是。

你像是知道我会来一样,一点都不惊讶。而我就像是最开始你一般给你拍着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真想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回来玩?”

“嗯…”

“这地方小,没什么好玩的,待久了就没劲了。”

“不是,不是来玩的。”

“嗯。”

“来…找你的。”

“嗯,”

“我…”

你接下来也没等我说了,轻轻的抱住了我。

不知道相遇的前提是什么,但是重逢的前提是我们都互相想念了。

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都仿佛幸福的平淡。

“想我了吗?”

“想,想的要死。”

“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的要死。”

每每把你拥在怀里,都仿佛能够填补我缺失的那半年多。

可是也只是仿佛。

哥哥,我好想你。

我们在这个南方的艳阳里相拥,接吻,肆无忌惮,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你跟我说你不在意他们的眼神,因为我在。

可是为什么呢,我竟然后面还离开了你。

很难过吧,那些日子很不好过吧,怎么办呢,再来一次我情愿别开始。

喜欢猫的你,在阳光下和猫一起晒太阳的你,伸懒腰跟猫很像的你,撒起娇来跟猫一样让人心软的你,生气时像只奶猫凶巴巴的你,怎么从那些时间里过去的。

“贺,我家里人说让我回去一会,正好这次我回家跟他们说说我们的事,我猜他们也很想认识你。”

“嗯,好,我等你回来。”

我回去了3个月,这三个月,当时我总觉得好难熬,后面我才知道,其实你更难过吧。

“我喜欢他,就算他是男孩子。”

“你喜欢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贺峻霖。他是男孩子。”

“你真是!太过放纵了!看来是你姐姐和你妈妈太过宠爱你了!竟然…能说出这种胡话!”

“我没有,父亲。”

“这几个月别乱跑了,在家待着。”

“不行,我…”

“我说别出去就别出去!”

妈妈和姐姐都不介意我喜欢男孩子,可是…他偏偏就是接受不了他的儿子喜欢一个男孩子的事实。

我在家里为了跟他表明自己的态度,硬生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绝食了两天,第三天他让人给我打营养针,后来的三个月我在家一句话不说,姐姐和妈妈越来越感到担心,而他也终于看到了我的决心,同时在妈妈和姐姐的轮番轰炸下同意了我对你的感情。

再次踏上这次路途,我的心脏从我踏出的第一步就开始雀跃,这次,我们都是自由的了。

我无数次的坐在火车上傻傻的笑着,想象着我们以后的生活,想着你还会在门槛上等着我,想着你以后跟我走出这个南方去到更自由的地方,想着你抱着猫看我,想着你懒懒的坐在我身边晒太阳时扭头对我说一句我爱你……

很美好啊。

“大爷,您知道贺在哪里吗?”

“啊?小贺啊!”

“对的!”

“他们说他得病了,送到医院去了,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得这种病…”

“什么?什么病?哪个医院?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巷子口住着的小顾和小广啊,医院啊,就是靠近郊外那条河那边的一家医院…至于什么病,这…”

“大爷,您说啊!什么病?”

“哎…这孩子,喜欢男人…你说说,多好看的孩子,怎么就…”

“……”

“所以小顾和小广就说他家里没爹没妈的,可怜他,帮他把医院钱给付了,把他送医院去了。”

“他,现在还在医院?…”

“这个不知道啊,听小顾他们说是…死了…”

“死?了…不可能啊,不可能!怎么会呢,他,不会的,不会的。”

“哎,孩子别难过,你可以去问问小顾他们,我年纪大了,也是听他们说的,万一是我年纪大了,听错了呢…不过,听小顾说小贺喜欢他,总是去骚扰他,所以他和小广才把他送到医院去的,你也别怪他们,他们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的…”

“嗯,知道了,谢谢大爷。”

谁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或许你也不行,就像我无法共情你所受到的伤害一样。

“顾北!你告诉我!贺峻霖在哪里!”

“哟,看这谁来了,就那个贱人的奸夫来了。”

“你再说一遍!我打死你!”

“广莫,你过来看看,他为那个小贱人找上门来了。”

后面我一边打他们,一边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缘故。

他们已经不满足于抢钱了,在我走以后,他们盯上了你,在你平常回家的巷子里把你堵着,在你拿出钱以后还想侵犯你,你拼死抵抗才没让他们得逞,结果没过几天他们就直接又在夜晚把你敲晕了送到戒同所…而后没过两个月你就在里面被人折磨去世。

戒同所。

他们该死!可是我没把他们打死,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终生得靠着轮椅和拐杖活着,而我在医院躺了几个星期就跑出来去找那家“医院”。

真是可笑,医院?它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医院的。

可是,那家戒同所居然也不在了,它的废墟在河边显得更加腐烂,烂,满地的碎片,残渣。

老天爷保佑,我找到了那里工作过的保安,他还保留着其中在里面的人的一些遗留下来的生活用品和他们早早就留下来的遗书…

他把你在里面写的日记,还有一些平常衣物,生活用品给了我,可是他说你没有写过遗书,翻完你的日记,我哭的很狼狈,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事。

所以…你从来没想过我不会不回来,你也在等我,等我回来从这个鬼地方接你出来,我回来了,你走了,你没等到我,这算什么呢,就我一个人了,我的自由吗?

是我把你弄丢了?还是你把我丢下了?

我终是来晚了,终是庄周一场梦。

贺,贺儿,小贺,霖霖,哥哥,我爱你。

再来一次,我不会去认识你了,这样事情是不是不会变成这样?

可是,我好喜欢你啊,还是想去认识那个时候看到我这个陌生人打招呼时礼貌回答的你,想认识那个时候听到我的夸赞时会害羞会低头笑的你,想认识那个一直都很有耐心去倾听任何人的倾诉的你,想认识那个看着大爷做陶瓷入迷的你,想认识你,想了解你,想走进你的世界,想让你看着我笑,想拥你在怀,想爱你。

我爱你。

我们的故事烂尾了。

——

霖的日记

“这个地方吓人…”

“他们觉得用电电我,我就不会喜欢他了…”

“可笑吧,医院用药过多导致我上吐下泻的要死了…”

“好想他啊…”

“也不知道猫猫现在怎么样…”

“他给我做的陶瓷很傻哎,不会烧还浪费材料…”

“想晒太阳了,这里没有光…”

“宿友有一只小熊玩偶,我抱了一下它,因为它好像他…”

“太阳透进来了窗户,好暖和…”

“我爱你…希望你不要难过,我感觉我撑不下去了,这里一点都不好,没有猫猫,没有陶瓷,没有太阳,没有你,他们只会说我有病,只会用电电我,只会给我一堆药给我用水灌下去,只会粗言俗语的骂我,我不喜欢这里,没有一点光亮,一点都不喜欢,我倒情愿我死了,我感觉我快不喜欢你了,我不希望我不喜欢你,我总觉得我死了也会爱你啊,怎么可能不爱你了,不可能的对不对,可是,可是,他们说这是错的,错的?为什么错?我爱的是你,我错了吗?如果我错了?那就当我错了吧,我不知道了,我好难过,我都快不知道怎么爱你了,好难过,你什么时候回来那时候我们两个是不是都自由了?好难过啊,你不回来,可能是你家人不同意?肯定的吧,我好像知道了,爱

一个人也是有错的,不过这是我的错,我们两个人的错?是我的错吧,我的问题,我有病,我…爱你,不过,既然这是我的问题,那,你就不能不开心,要开开心心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哦,带着猫猫晒太阳,去拍照片,很自由,还有,还有就是我想告诉你,我很爱你的!你当初走的那半年多,我每个下午都会去门槛上坐着看别人做陶瓷,我喜欢看陶瓷是一回事,可是我喜欢你也是一回事,我总想着你第一次见我,多好看的男孩子,背着大包,拿着摄像机,真帅,还怯生生的看着我,后面开口便是想给我拍照,当时就觉得好有意思的男孩,我18岁生日的那一天,我一天都坐在门槛上,仿佛笃定你会来一样生怕错过了你,好在,你确实来了。还带着猫猫来了,偷偷告诉你哦,

我在这里待着无聊给它取名字了,以后就叫猫猫叫严贺好不好,很好听对不对?好喜欢猫猫啊,也好爱你。你当时走的时候还送了我你自己做的陶瓷,很可爱哎,可惜的是它的底部烧黑了,这就像是一本故事书你把它的结局给写烂尾了一样,不好,等你回来了,我教你怎么做出好看的陶瓷,好不好?写的好累啊,不想写了,就这样吧,我爱你,但你是永远自由的,从来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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