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与世界为敌
像是把憋了很久的告白说出口，刘耀文感觉心头那些沉甸甸的压抑感宛如被春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明亮亮的一片清明。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宋亚轩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他柔顺的头发丝儿，然后笑着说：“亚轩，你知道吗，你的发质很软。”
宋亚轩眨巴着蒙着层雾气的眸子。
接着，略有些僵硬的手指尖下移至覆着层潮红的耳蜗，刘耀文缓缓说道：“耳朵也…很软。他们都说，耳朵和头发很软的人，心也很软。其实你哪儿都软软的，但是嘴特别硬。总是替别人想太多，所以导致自己忍受更多。”
“镜头前体谅后辈的你，帮粉丝直播怼黑粉的你，镜头后为了粉丝杜绝任何不必要营业的你，会在除夕夜跟每个人送上砂糖橘说一句新年快乐的你，好像很多时候你一直在替别人着想，好像每次你都会嘴硬地对别人说一句没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自我喜欢你开始，我总会因你的各种情绪而产生各种难过，看着你明明那么开心我却没办法同你一起开心而失落，看着你明明那么委屈我却没办法陪你分担压力而无助。每当那时我都好想好想让你倾诉你在镜头前无法发泄的情绪，哪怕那个充当垃圾桶的角色不是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喜乐我便无怨无悔。”
就像叶芝曾说的那般，众人爱你欢快迷人的时光，爱你美貌出自假意或真情，惟有一人爱你灵魂的至诚，爱你渐衰的脸上缕缕忧伤。
他摩挲着那交叠的指尖，轻声说道：“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会陪你，直至永远。”
“所以，你有任何委屈，任何的坏情绪，都可以跟我说，好不好？”
房间很安静，安静到刘耀文仿佛都能数着交错响起的心跳声，偌大的卧室似乎只有空调发动机的嗡鸣声在搅动着躁动的环境。
终于，他看见宋亚轩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开口：“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了，但这件事时间线太长了……”
“没关系的，”刘耀文笑着说道，“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和过去的很多事做完美的告别。”
四目相对时的左心房像藏了一团软趴趴的风在寂静的爱意之中踊跃地跳动，似乎想明白了，宋亚轩缓缓说道：“他们是我高考前正式分开的，但其实早在我初中时就领了离婚证，只是怕影响我学习所以一直没告诉我。我总觉得那时的我挺傻，明明两个人从来不会同时在家里出现，可我就是天真地以为他们只是单纯地吵架分居，所以还不够成熟的我居然妄图用跟着校外的小混混逃课、从重点班离开与艺术生组建乐队等各种老师眼中坏学生的行为，逼他们同时被校长喊道学校。”
刘耀文安静地听着，忽然浅浅一笑，握着宋亚轩的手垂下了笑眼。
宋亚轩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孩儿的发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梁：“你别不信，我真的超级叛逆，要不然也不会在选秀里烫着个杀马特就直接上场了。”
“信，”刘耀文抬眸，仰着盛满笑意的眼看向宋亚轩，“你说的我都信。”
宋亚轩扬着嘴角揉揉小狗狗的脑袋，接着说道：“后来高考一结束，我妈就跟我说她和我爸爸早就离婚了，其实我早有预感只是一直不承认罢了，但最后让我有些绝望的是，她跟我说她认识了一个叔叔，两人交往了四年了，而且打算结婚。”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嘴角那似有若无的轻笑，莫名感觉心里一抽，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气，但宋亚轩却反而不在乎似的捏了捏他，说道：“那个叔叔挺好的，真的，一个男人愿意等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等到她孩子长大成人、高考结束，说明他真的很喜欢我妈。我妈从小带我，和我爸感情也不好，她能遇见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我真的很开心。”
但注意到那眼底片刻的波动后，刘耀文叹了口气：“你答应了我的，不许憋在心里……”
宋亚轩笑着叹了口气，然后那抹笑意瞬间消逝在了嘴角：“好吧…我其实…很难过，那些我曾拥有的东西只要但凡有一点点被侵占的可能我就会远远地逃离，那种感觉就好像属于我的东西不再属于我了。”
刘耀文刚想开口，被宋亚轩抢先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宋亚轩浅浅笑道：“但这个时候你还不在我的故事线里，所以你先往后放！”
刘耀文好像说些什么，但他咽了回去，没事以后说也不晚。
“相比于我母亲，我更…担心我父亲。他很要强，也很要面子，自他于我母亲离婚后他便不怎么管我了，他很忙，忙到我身边所有的熟人都知道他的那些成绩，除了那个写着‘离婚’的证书。我一直不愿谈及这些事，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虽然很小我便不大了解他的工作，但我知道他身处的地方非常的敏感，他们的言行举止被各个机关盯着，所以我不想因为我的任何言词对他的仕途造成一星半点的影响。”
似乎是注意到狗狗眼底愈加浓厚的怜惜，宋亚轩托着小狗狗的下巴，温柔地说道：“他们是有了各自的生活，他们是与我不怎么联系，但我从未恨过他们。他们有多爱我我是知道的，为了我拒绝了叔叔多次的我妈，和虽然不苟言笑但默默关心我的父亲。”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不喜欢闻烟的味道，像昨晚的饭局如果不是必要，我或许在闻到那些呛人的烟味后就会转身离开。我父亲所在的官场少不了应酬与烟酒，但他为了我从小到大一根烟都没碰过，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不喜欢闻烟味儿。”
“后来我进娱乐圈了，我爸妈起初都不太支持我，我妈是担心我受欺负，我爸是厌弃圈子里的不正风气，但那场比赛中他们无一怨言，哪怕从未陪在我身边但一直待在我身后。”
“营销号的造谣我会请求公司发律师函，我很讨厌与人争锋相对，但这次不一样，尽管于现在的我而言他们未必是我最爱的人，但他们自始至终是我的底线，是任何人都不能伤害的存在，哪怕背后的人要一黑到底，我也要跟他斗下去。”
从未拥有过家的孩子会更加渴望爱的关怀，所以打小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会对触手可及的情感患得患失，那些好像反复无常的敏感实则是他们小心翼翼地试探，像含羞草一样一开一合，又想寄居蟹般躲在自己建起的保护壳中努力地探出脑袋观察对方细微的变化，然后在一次次的肯定与被重视里逐渐离开心底阴暗的角落，也许那个别扭又敏感的过程太过漫长，但他们知道，从今往后那份心底不愿面对却不得不守护的柔软又多了一个心甘情愿保护它的人。
那或许是宋亚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这些过往人生的琐事告诉一个几个月前还是陌生人的刘耀文。但宋亚轩相信，刘耀文的给予的爱会是他美好的明天与未来最无懈可击的盔甲。
“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刘耀文问。
宋亚轩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说道：“这种对艺人来说家常便饭的公关我还需要你个小孩儿帮我不成？”
刘耀文本想说什么，却咽了回去，眼前这个人多要强他不是不知道。
“你陪着我就好，”宋亚轩玩着手掌心某人的指尖，“我…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会跟公司说停工几天，不再曝光任何热度，等这件事过去…放在以前本来于我而言是没什么，但牵扯到了我爸妈就……”
“好。”刘耀文抬起眼帘笑道，“小宋老师想去哪儿玩我就陪你去哪儿！”
宋亚轩望着那双仿佛落满星星般明亮亮的眼睛，
一些回忆尘埃落定后，两个正常人开始讨论更加严峻的有关存亡的大事了。
“我饿了。”
刘耀文笑道：“等会儿去我奶奶家。”
宋亚轩感觉自己一定是瞳孔地震了，因为他看见刘耀文笑到前后摇晃。
“就两个老人家，而且再不带你去见见他们，过些天我可能就要被带去相亲了……”
或许是真的拗不过那双装满星星的狗狗眼，又或是宋亚轩真的决定要接受那只猛然闯入自己世界的小狗狗，所以他在刘耀文的撒娇下答应了。
但是穿得整整齐齐站在一栋陌生的别墅前时，在舞台与镜头前从来都是落落大方、从容自如的小宋老师怂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宋亚轩扒着刘耀文的胳膊迟迟不肯踏上台阶，但后者还没开口他又说道，“答应了不去是不是不太好？那还是走吧……”
走了没两步又问道：“空手来是不是不太好？我还是先去超市买点东西再来？”
刘耀文无奈一笑，单手握住宋亚轩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把他来来回回折腾的围巾折好，然后轻声安慰道：“你什么都不用带，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在你身边你便什么都不用担心。”
“好吧…那…那走吧……”
别墅的整体设计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刘耀文爷爷奶奶家的装修风格更偏中式，明亮的橙色调给人一种温暖的气息。
“奶奶，”刘耀文拉着宋亚轩进了门，对早就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待的老人说道，“这是亚轩。”
“呀！”老人家扶了扶老花镜，惊喜地说道，“好清秀的小……”
看到那呼之欲出的口型后，宋亚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连忙开口：“奶奶好！”
“…小伙子！”
刘耀文憋着笑，问道：“奶奶，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呀！我都饿了！”
奶奶一边喊着楼上看报纸的爷爷一边吆喝着：“都有都有，你们爱吃的都有……”
早餐吃的很放松，刘耀文的爷爷奶奶很默契地没有询问一些不合时宜的问题，只是对两个孩子的身体嘘寒问暖，不停地让保姆端新的菜样上桌，吃到后面，宋亚轩看着明明吃了许久却依旧满满一桌的早餐，不禁打趣道：“这都可以留着中午吃了！”
“好的呀，那亚轩中午也留下来吃吧！以后自己不方便做饭就直接来奶奶家，奶奶给你做饭吃！”
看着奶奶和爷爷笑眯眯的眼，宋亚轩瞥了眼一直笑而不语的刘耀文，感觉心底久违地被塞的满满当当，然后很开心很开心地应道：“好！”
吃完饭后，刘耀文怕宋亚轩面对两位长辈放不开，于是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平日里很少住这边，”刘耀文摸着鼻子，看见宋亚轩好奇地打量着书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照片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很早之前一直是我爷爷奶奶带我，后来虽然和他们分开住了，小时候的那些东西却依然被我奶奶收着，前几年爷爷奶奶搬家，就把这些东西全都运到这边了。”
这时，宋亚轩猛地抬头，眨巴着带有春意的笑眼，抿着唇扬着笑看向他。
“你想看？”
宋亚轩点点头。
“好吧…”不知为何，刘耀文有些心慌，但一想到是给宋亚轩看，他还是压抑住了那些忐忑与不安，“都是…都是很早之前的东西了……”
奶奶一定是个很会收检的女人，五个方方正正的大纸盒子干干净净地摞在书架边，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耀文小朋友从小到大逐渐长大的证明。
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甚至很多自己都没玩过的小玩具，宋亚轩不禁一笑，这小朋友看起来不怎么说话，小时候原来也是个贪玩的孩子呀。
刘耀文从盒子里拿起一架褪了色的玩具飞机，解释道：“小时候爸爸妈妈常年出去应酬，全年都在出差，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一大筐来自世界各地的玩具。”
宋亚轩记得，方才他貌似说过小时候带他的一直是爷爷奶奶。
于是他看了眼有些沉默的刘耀文，拿起一个拼了一半的乐高，夸耀道：“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厉害嘛！这种费时又费力的玩具我从来都是拼一半丢一半。”
刘耀文抬眼看着眼前那个两手拿着各种玩具、逗他开心的宋亚轩，浅浅一笑，好像一直是这样，他永远都可以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
“诶！那个盒子装的是什么？”宋亚轩拿过最下面那个大箱子，很重，像是堆满了书，“这…这全是你的奖状吗？”
满满一箱子，成摞的纸质奖状和成排的各种奖杯，虽然很多都是十多年前的，但是由于被保管的很好，哪怕纸面有些氧化泛黄，但仍旧非常地平整。
“我小时候不怎么喜欢说话，就喜欢对着电脑瞎玩，所以参加了一些竞赛。”
“你这是瞎玩吗刘耀文同学！”宋亚轩看着那些泛着光泽的奖杯，和他自初三之后就再也没碰过的奖状感叹道，“要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瞎玩就能玩出个国家竞赛奖那估计乔布斯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把你们一个个给签了！”
注意到某个有些模糊的字样，宋亚轩仔细地辨认后，指着那张三好学生的奖状猛地抬头：“你高中是也在万星中学？”
噗通——噗通——
好像是牛顿的苹果穿越时空砸进他的心口，刘耀文感觉那一霎那他的心跳似乎意料之中地漏了一拍。
“嗯，”他轻声说道，“你升大学，我入高中，比你晚了整整一届。”
“哦，”宋亚轩恍然大悟，“我就说呢，如果你高中跟我一个学校那肯定应该知道我，毕竟哥哥当年组建的乐队在校内可谓是叱咤风云。”
“我知道的，”刘耀文拾起那张贴着初中毕业照片的证书，“那年是万星最后一届初高中部在一个校区，每周的晨会都是一起开的，第二年初中部就搬到了新校区。”
闻言，宋亚轩忽然一笑：“说吧，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知道我了？”
刘耀文一愣，然后不自觉地红了耳根：“嗯……”
“算了算了，你这种天天泡在书堆里的好学生要是也知道我，估计就是那段时间每周晨会的通报批评次数太多了……”
毕竟也是曾经混便了整条街的人，但在这一摊子金光闪闪的学霸证书面前却不知怎么没那么硬气了。
“你要是也学着那些坏小孩儿逃逃课，说不定还能碰见我们玩乐队呢！”宋亚轩像是想把那些自己也曾光辉的历程全数告知，却被刘耀文温柔地打断了。
“你很优秀，”刘耀文感觉脸庞热得很，“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世界上最优秀的学霸小朋友，我可以当你是在夸我吗？”
刘耀文一笑，感觉自己脸快被宋亚轩明朗的笑眼烧起来，不好意思地将宋亚轩一把拉进怀里，蹭着他柔软的头发丝儿，轻声说道：“嗯，你是这世界上超越一切的美好，你是我的全世界。”
晚上将宋亚轩送回家后，刘耀文就近住回了奶奶家，刚走进房间，他的手机上便传来了一条消息。
—/图片
— 虽然我们没能一起毕过业，但至少毕业那年我们穿过同一件校服。
图片中的宋亚轩还是青涩的模样，柔顺的刘海服帖地落在额头，不太好的像素中那双墨色的眉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刘耀文连忙从盒子中将毕业证上的一寸照片撕下来，摆在手机屏幕边上。两张照片中的少年身穿同样的衣服，身处同样的年纪，那胸口处黑色的“万星中学”像是穿过了三年又七年的时光，将他们紧紧地系在一起。
安静的夜，微黄的光，和摆在一起的合照，刘耀文感觉心头有什么在隐隐涌动——像覆雪的富士山在杳无人烟的朗朗夜晚蓦地发作，喷出五颜六色的岩浆与胜过世间一切的欢喜。
那一晚，月下的富士山落满了熠熠星光。
我的前半生与世界为敌
遇见你后
我的后半生与世界并肩
而你是我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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