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wo /月下的玫瑰
03
刘耀文带着四队回渝城回报工作时,整场会议基本上就没往张局那边瞟。会议一结束,大家刚准备散场,张局率先拦下了一幅无精打采模样的刘耀文,瞪了他一眼,等会议室里的人走光了才开口道:“知道你心里不爽,但这事儿谁都赖不上,谁知道那个哑巴蛇是个港区的。”
刘耀文冷不丁哼了句,算是附和。
“上头给你们四队批了假,两周,本来更短,感谢你妈帮你延长了一倍。”
“我妈?”刘耀文想着有好几天没和母亲大人汇报行程了,不禁皱眉,“她不会又想让我……”
张局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八九不离十,具体的我不知道,反正她一听说你有公休假就托我延了几天。”
看刘耀文正欲开口,张局连忙说道:“你入队以来就没休过假,就当是把之前的假放这儿一块休了。”
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出门:“小刘呀,也别烦你妈,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就能体谅我们做长辈的心情了,就希望你们能成家,好好过日子。”
刘耀文脚步一顿,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梁,偏开了脸:“老张,我日子过得挺好……”
窗外的榆树泛着油光,午后的阳光懒懒地从缝隙洒向地毯,刘耀文的声音轻轻地落在会议室内:“而且我喜欢男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这一次,刘母破天荒地没给儿子安排一场没有结果的相亲会,而是让他跟着舅舅一起去上海参加个招标会。
“我去?”刘耀文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不怕给咱们公司丢人?”
“别瞎说,”刘母贴心地给他端来一碟水果,“人家指明了要你去。”
“?”
不过几天后,等刘耀文乘飞机落地,又乘专用车来到目的地球场,在一群穿着精致的老总们间看见了挥着高尔夫球杆的黄叔叔时,才不觉莞尔。
“黄总让我捎着你一块儿。”舅舅和刘耀文耳语,“说你们搞公安的厉害,自然也能谈下这个房产。”刘耀文有些头疼,他是真的不喜欢管家里那些商业上的事儿。
看到自家侄子满面愁容,舅舅笑道:“不逗你了,人家没这样说,就是提了嘴这个事儿既然先跟你谈的,就没有让你不在场的理儿,你就是个牌面,具体的事交给我们就成。”
刘耀文松了口气,和几日未见的黄叔叔招招手,对舅舅小声道:“我这是上头批的工休,我等下玩我自己的,有事你们谈,别管我哈。”
舅舅无奈地笑了笑,对他摆摆手算是随他去了。只是他才刚拿到高尔夫球杆,球都没打一个,就看见自家的宝贝侄儿甚为乖巧地坐在后排的休息区,端端正正地看着某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一个穿着白卫衣的少年,戴着一顶鹅黄色的鸭舌帽,漂漂亮亮地挥杆打了个无可挑剔的标准杆。
“小宋总真不错呀!”
刘耀文听见有人这样喊他,小…宋总。
“在胡总面前算是班门弄斧了,”宋亚轩微笑着将杆子递给身边的球僮,“平时不怎么玩,这次多亏了胡总才大开眼界。”
被围在众人中心的那个男的,胡总,是这个球场的拥有者,也是本次招标会的发起者,地产项目的持有人,所有人都在恭维他,渴望从他这儿分到部分的项目股权,包括这位不简单的小宋总。
刘耀文就在人群的后方,静静地注视着那个人自然而熟练地挥杆掷球,在一群大腹便便的老总间谦逊而低调,明明那么独树一帜,却极富技巧地在每一球入洞后,成功地朝中心层一点点地挪去,直至能坦然自若地站在胡总的身边。
约莫过了几个小时,胡总驱车前往球场内的度假酒店吃晚饭,大家伙也乘车跟着一块儿去。舅舅坐到刘耀文的身边,也学着他的样看着前面那辆车上的人,点评到:“确实不错。”
刘耀文一愣,收回了目光,问道:“什么不错?”
“这小孩儿看起来不错,”舅舅朝宋亚轩的背影扬扬眉头,“能在短短两小时内把咱们渝城小公子勾得眼睛都不眨一个,那可不是不错嘛!”
刘耀文无奈一笑,轻声说道:“别打趣我了,舅舅。”
舅舅一笑,勾着侄儿的肩膀问道:“我还不了解你?也没见你对相亲会上那些小姑娘这么上心…
说吧,看上人家小宋总了?”
“您认识他?”
“合着你还不认识他?”舅舅惊讶地挑眉,“刚见面就对上眼了?可以啊你小子……”
“认识谈不上…不过……”
不过差点就把人给办了。
“他是谁?”
“香港那边的,”舅舅介绍道,“我听过他,名声挺大,搞房地产投行的,在港圈挺有名,最近才在内陆有点名气,估计也馋胡总的老房子地产,所以特意从香港飞来内陆。年纪轻轻,才华横溢,长得又不赖,也难怪你对人家小宋总有意思。”
投行的宋总?刘耀文舔了舔嘴唇,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的这只小玫瑰。
晚饭是度假区的自助餐,大家一边享用着美食,一边商谈着名利场。刘耀文自然是没法加入,于是端着盘子走到另一个形单影只的人身边,顺手给那人端了杯看上去度数不高的鸡尾酒。
宋亚轩瞟了他一眼,微微勾嘴没说话,却把自己手中那杯红酒放下了。
“还有晚场,喝那么多酒也不怕等会儿直接倒在球场上。”
宋亚轩举起鸡尾酒闻了闻,轻声说道:“这难道就不是酒?”
“你要应酬,拿杯度数低的…”刘耀文不知为何不自然地感觉脸颊热热的,“不过还是少喝点,伤身体。”
“行。”
那人明朗的一笑,将手里的高脚杯放下,从边上顺手捎来一瓶酸奶,说道:“那喝这个。”
刘耀文就这么盯着他泛红的指尖扭开酸奶瓶盖,扬起好看的下颚缓缓地喝了一口酸奶,流质的液体从他修长的喉管流下,那枚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接着他漂亮的眼帘微微下垂,瞟了眼手中的酸奶瓶身,小巧的舌尖灵活地舔掉了唇瓣上沾着的一抹残留的酸奶,红润与乳白相撞,魅惑与清纯交融,那一瞬间,刘耀文感觉明明宽松的衬衣却被燥热的汗珠黏在肌肤外。
“好喝诶。”宋亚轩有些惊喜地看着酸奶的名称。
“是吗……”刘耀文敛了敛眼底的神色。
“嗯,酸酸甜甜的,”他弯着眉眼又喝了一口,含着酸奶品了许久,“还是草莓味儿的。”
刘耀文没说话,但却扫了眼酸奶架,记住了这个全是英文的名字。
“刘警官是陪沈总来的?”他瞟了眼刘耀文的舅舅。
刘耀文点点头,接着便看他若有所思地又喝了口酸奶,含糊不清的说道:“是个棘手的对家呀。”
刘耀文莞尔一笑:“你还会怕?”
不知为何,刘耀文觉得宋亚轩听完这句话沉了眸色,晃着酸奶瓶、勾起一抹弧度说道:“那倒不会,这辈子能让我怕的事儿还没出现呢。”
“对了刘警官…哦不,刘少爷,”宋亚轩忽然凑近了,轻轻朝他耳垂吹了口气,“晚场可不是玩高尔夫了,如果想让刘家拿到这个招标,你可得帮帮你舅舅呀……”
看着宋亚轩远去的背影,刘耀文感觉耳垂一阵又一阵的热潮随着狂跳不止的左心房宛若一股强劲的龙卷风,震得他脑壳儿疼,可直到一个小时后,他才理解了宋亚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胡总带他们来到了自己的气枪场。
说是个枪枪击场,更像是个娱乐场,不是专业的枪支,没有过远的标靶,只是一个类似于他们警校训练时的射击靶场,露天的场地四周亮着聚光灯塔,静立的标靶在朦胧的月色下笼上层令人紧张的肃穆。
“胡总玩这么野!”
不知有谁提了嘴,那些面面相觑的老总们抓着机会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恭维。但刘耀文清楚,胡总说是把大家伙聚在一起玩一场,其实挑选的都是些家底够格的主儿,实际上早在攀谈交涉里摸清了每个人的底,而他除此之外更想挑能和自己玩到一块的合伙人。
胡总在大伙的注视下射出了第一枪,八环。在距离十米外的地方能第一枪射中八环,实力其实并不差,只是…刘耀文看了眼人群外层的某个人,对他来说这个距离、这个靶子根本不算什么,再联想到那晚烟火与枪声撞击的心动,他忽然不自觉地摸了摸旁边的枪身。
“没事,大家随便玩,”胡总摆摆手散开周围的人,“小宋你也玩呀!”
一直犹豫不决的宋亚轩,似乎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
刘耀文蜷缩的手指一僵硬。
“?”那晚他遇见的难道是个鬼?
“不过我听说刘少爷枪法很不错,不如我先找他拜拜师。”
所以就有了现在,刘耀文怀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前几天拿着JS狙击步枪掠过四百米的距离射中了目标的小宋总。
“宋总,我教您,不太好吧……”
既然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乐意至极地抓住了,带着人跑到最边上、躲开大伙的视线、躲进无光的暗处,美名其曰地进行“教学”。
“刘警官谦虚了,”宋亚轩微皱眉头,又一次将腰间不安分的手掌拨开,小声抱怨,“都是人,别闹……”
“没人就可以了?”刘耀文早就留恋那晚的手感,侧身挡住旁人的视线,心安理得地摸了把腰线,“看不见的……”
刘耀文的力度很轻,像是按摩般在腰腹处放肆地游移,宋亚轩似乎被揉捏得舒服了,也没多说什么,微眯着眼看不远处的红靶心。
“这距离,用得着我教?”
“这距离,刘警官也行吧……”
“切…”刘耀文右手轻轻加重了力气,凑到他耳边轻哧,“小爷我在警校的远狙成绩可不差。”
宋亚轩轻轻一笑,抿着唇没搭话。
“那天晚上,你跑哪儿去了,香主大人?”
他感觉怀里的人身形微微一怔,扯开话题:“再待下去,怕我把持不住。”
又来了……
刘耀文贴近了他,轻轻顶胯拱了拱,说道:“哥哥话别说太早了。”
宋亚轩笑弯了眼:“弟弟还是想想怎么要到胡总手头的投标股份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宋亚轩缓缓开口道:“刘家有兴趣看看香港的房产吗?”然后稍稍反头对上了刘耀文盛着月光的眸子,“比如说,我手上的。”
刘耀文轻笑一声,蹭了蹭他小小的鼻尖,问道:“哥哥这胡总的都没拿下来,就打上我的主意了?”
“谁说没拿下来的?”
他目之所及处是那人张扬跋扈的笑意,宛若放肆盛开的小玫瑰。
在片刻的心脏停滞之中,他感觉手中的气枪忽然猛地一震,随着子弹兀得飞出,标靶上方的电子显示屏上明晃晃地显示着大红色的“9”。
大伙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分给惊呆了,宋亚轩灵活地在不经意间从刘耀文怀里溜出来,对着一脸欣赏的胡总说道:“刘少爷枪法确实不错。”
“那不知道教学得如何呢?”
月色下的宋亚轩收敛了清纯的笑意,单手拎起气枪,甚至没有放在枪托上,而是靠单手扶住枪身,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修长的身段遮掩在宽松的运动装下,可刘耀文却仿佛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一览无余地窥探到那人浑身上下紧绷的、匀称的肌肉线条。
刘耀文像全场所有人一般,紧紧地盯着靶场最角落的宋亚轩,紧紧盯着月光倾泻下的宋亚轩,却不禁眯着双眼,因为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之处——宋亚轩是左手持枪的。
像是感觉到了身侧之人片刻的情绪起伏,刘耀文发觉宋亚轩的眼神似乎微微偏向了自己,偏左的姿势让全场有且仅有他一人,看见了宋亚轩在不经意间嘴角上扬的弧度,仅对着他一人的笑意。
刘耀文大概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看宋亚轩拿枪的模样——单手持枪的他,眼神冷冽的他,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他,看到那意料之中的“10”后飒爽扬笑的他。
像一朵带着致命般的诱惑的红玫瑰,在月下的荆棘丛生中盛情绽放,静待属于它的破晓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