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我爸我妈都去上班了，家里就我俩，你不用太紧张。”高意安用钥匙捅开大门，招呼他进家。

他一路上就看见江哲平一会扣扣头发一会摸摸鼻子，一刻也不闲着，更甚至是偷偷将手心的汗乱摸在裤腿上。

江哲平嘿嘿一笑，边走边道：“这不是怕你爸妈以为你在外面交了个小混混嘛，我还在想如何让叔叔阿姨知道我是个三好少年呢。”他走到沙发边像化成水似的一股脑全瘫倒在沙发上，高意安给他倒了背可乐又在冰箱里取出一根老冰棍，顺便打开了空调。

他接过冰棍道了声谢，便直接上嘴咬下一大口，凉爽的冰块瞬间从口腔延生至全身。

二人都鸦雀无声，电视里放着狗血的正宫打败小三的剧情，安静的房间只有电视剧里女人们的尖酸刻薄和相互嘲讽。高意安呼噜呼噜吸着红豆奶茶，目不转睛地盯向前方的电视剧，可电视剧只过了眼睛没过脑子。

旁边的人突然出声道：“这个女主也太磨叽了，为啥还要跟小三讲道理？要我是她，我就直接卡卡两巴掌……”他睨视着对方，嘴里还不断吸着瓶子底部的红豆，发出“吸吸”的响声。

对方也被他看愣了神，傻笑两声对他说：“我好像没换鞋就进你家了，要不你给我找双拖鞋换上？”高意安似乎是放弃吸完杯底的红豆，站起身了把杯子扔进垃圾桶，然后蹲着鞋柜前拿出一双他爸多买的一双拖鞋摆在门口。

见门口放着一双拖鞋江哲平噔噔噔用脚尖点地，像芭蕾舞舞者一样用一个华丽的转身一屁股坐在鞋柜旁的小圆凳上，换下了运动鞋。

“带我参观参观你家呗。”他勾着高意安的肩继续道：“先去你房间探险吧！”随后又低声说：“你介意吗？”

被全在臂膀里的人摇了摇头，他道：“没关系的，就是房间有点乱。”

一进房间江哲平都十分惊讶，难道这叫乱？那岂不是他房间连猪圈都不如了。他抬头便看见面对床的一整面墙全做成了书柜，上面不仅有竞赛题和各种奖牌奖杯，还有高意安从小到大的照片。

他走近书柜背对着高意安主动询问起：“你从多大开始参加竞赛的？”

“大概是从小学吧，不过那时候参加的都是一些汉城自己举办的小学奥数竞赛。”

他又追问道：“那你真正参加全国性的比赛呢？”江哲平用手轻轻触碰着一块奖牌的边缘，奖牌正中心写着“汉城第二十六届奥数竞赛小学组一等奖”。

高意安坐在飘窗上盘起腿飘飘然道：“初二，结果第一次参加全国竞赛拿了个15名。”他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当时知道自己才15名人都哭傻了，缓和了半年都没缓过劲来。”

他闭了闭眼，低声说：“我从小一直觉得都是天才，包括现在也一样。”高意安张开眼，弯弯嘴角，随之脸上也浮现出酒窝来。“当时那是一个失意啊，我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继续走这条路了。反正那两年时间里最高的名词只到第八名，后面的都记不清排第几了。”

其实江哲平还蛮理解他的，他一个天之骄子算是从小就是鲜花奖杯和欢呼声中簇拥长大的孩子，忽然转换战场，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次次都能站上领奖台顶端的孩子终于也跌落神坛，这次也不再有鲜花和掌声，他也只能静悄悄地躲在深处，望向他梦中的奖杯。

“那你还比赛吗？”他连忙问道。看着书柜下面空出的三格，心里顿时也有些伤心。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对面的人是有多优秀。所以如果他放弃比赛的话是该对自己有多失望。

高意安颓丧地注视着他，他嘴角一勾，含笑轻叹道：“没有了，自从初三那个暑假参加过一次，名次也同样不太理想后，我就再没参加过任何数学竞赛了。”“可是你不是说自己是天才呢吗？”江哲平突然反驳他的话。

他气势汹汹地走到高意安面前，低头像是将高意安圈在怀里，片刻后道：“你不是说你是天才吗？你就真的忍心站在聚光灯后面吗？你就，真的不嫉妒那些掌声和鲜花吗？只会当缩头乌龟躲在暗处不再露面？”

“这他妈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你以为你是励志鸡汤讲师？妈的咱俩很熟吗？你是我爹啊管这么多。”他一把推开江哲平，对他厉声道：“就算我是缩头乌龟那又怎么样？你他妈发什么疯，有毛病。”

江哲平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张开嘴后，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他小声嘟囔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啥？”

江哲平立即摆手，强笑着说：“没，我是想说我该回家了。”见高意安起身走向他又立即道：“你不用送我的，我记得路。”

在门口目送走江哲平后，他返回到书柜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满墙的竞赛题和奖牌，回忆不停反转，先是无数次登上领奖台享受着赞扬和无尽的荣誉，再到他数不清的跌落，从每次的信心满满到最后的失意，他不知道他还能再承受多少次。

画面瞬移到他请求父母不要再对他抱有希望，他私自停掉全部课程，将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不断地擦拭着一块块闪耀在往日岁月中能证明他能力的奖牌。

那一整年，他生活在自己的保护伞下，不去了解有关竞赛的任何事，他按部就班的去学习，保持年级第一的宝座。他不敢再碰竞赛，虽然他依旧热爱。

他瘫坐在地板上，将脸埋进双臂间放声大哭。将压抑在心底不痛快通通发泄出来。正如江哲平所说，他不想当缩头乌龟。他嫉妒那块奖品。但现实是，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走出好不容易才搭建好安全区 ，不敢越过竞赛的那条红线。

算自己是脆弱，他不想再见到父母老师脸上失落的模样，不想再听见“下次继续努力”的字样，所以，他决将自己关进回忆，不再接触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