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记得撑伞

雨好像下得小了点，从他出现在人群里的那一刻开始。只是，为什么时隔一年多，她在人群中再看向他时，眼里的复杂情绪多了很多呢？震惊，害怕，又或者是惊喜，沈宁尝试从她的瞳孔读出，但她面对他时，居然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江星星我…你…

沈宁在我看不到你的这些日子里…你过得还好吗？

他撑着伞，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她跟前。多久之前，也是下雨天，他曾给她撑过伞。没想到之后的见面，居然也是这么的开场白。

沈宁撑着大伞，低头看着她的脸。工作了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穿着体面的衣服，化着淡淡却精致的妆，那般在人群中自信又明亮的模样，好像是江星星，又好像早就不是江星星了。哦，他忘了，他最爱的江星星已经死在了她离开他的那年，现在的这位，或许是她，又不是她。

江星星你…你过得还好吗？

她看着他的瞳孔看了半天，最后像挤牙膏地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心跳很快很快，感觉再跟他面对面站着下去，自己就要晕倒过去。但那张熟悉而喜欢到了极点的脸庞，怎么能不叫她多看几眼？

沈宁你还是喜欢答非所问。

沈宁明明，是我先提问的。

沈宁先回答我，你过得好吗？

男人到底是长大了，成熟了许多，加上西装加身，独特的气质，往她面前一站，那种审判的语气，她居然回避不了。

江星星我…过得挺好的，你呢？

江星星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本来就是错的，不管说好与不好，结果都会让对方生气。但她太笨了，一向聪明的她不懂得怎么在他面前转圜。

沈宁很好。

沈宁真是太好了。

这话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屑。

沈宁看你这身打扮，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她突然手心冒汗，在这里遇见他不管是巧合还是有意设计，她都不能把顾然圈进去。

江星星没有，只是刚刚下班，准备在外面吃个饭就回家。

这是一年后，他第一次听她主动提起“家”这个词。他刻意堵在她面前，不让她走，眼眸狡黠。

沈宁你结婚了吗？

江星星啊？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她被愣住了。

沈宁我说，你结婚了吗？

江星星…没有。

沈宁既然没有，那家，不过就是个落脚地吧。

江星星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宁，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江星星你说什么？

沈宁没听清吗？

沈宁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说，没有家人的家不过就是个躯壳，一点意义都没有…

“啪…”

下一秒，江星星的巴掌落了下来，直直地打在沈宁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不可思议，他的反应比路人还要镇定。到底是女孩子，身上没什么力气，哪怕是给了一巴掌，也是轻飘飘的，不会留下什么印子。

沈宁活动了一下腮帮子，转头抓住她的手，眼睛红得厉害。

沈宁我有说错什么吗？江星星。

江星星没有错，错的是我，不应该在大雨天遇见你。

说着她就要挣脱他的手离开，但整个人被他硬生生拉了回来。沈宁假装看不见她眼里的无助和气愤，脸上始终挂着笑地看着她，让她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江星星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沈宁遇见我是错误，你刚刚说这是错误…

江星星对，这是错误，我们就不应该见面…

沈宁你知道这个错误是我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努力促成的吗？在你眼里，我找到你，这只是个错误！

在上海最顶级的公寓每晚喝着最贵的香槟入睡，酒精都无法腐蚀催眠他的大脑，给他洗去江星星的影子和记忆。他动用了多少人力去查她的下落，时间，金钱，她的存在到后面于他而言，就像汪洋大海一样，似乎永远都不会有音讯了。而今天，他终于找到她了，满心欢喜过来见她，她却觉得只是个错误。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说重了，她停了手里挣脱的动作，抬头看向他，眼底是无奈和疲惫。

江星星我该走了，放我走吧。

沈宁走？你要走去哪？

江星星我说过了，我下班了，接下来是我的自由时间，我不用跟任何人汇报…

沈宁既然是自由时间，那跟我走。

说着他就不由分说地拖着她要走，江星星真的生气了，努力挣脱他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她见他扔了伞，弯腰一把抱起她，黑色的皮鞋踩在潮湿是水的地上，整个人好像矜贵从天而降的王子。

江星星沈宁…你放我下来…

沈宁雨不大，既然时间很多，那就陪一起淋雨吧。

江星星你疯了？我不能淋雨，我包里还有公司的衣服，很贵的…

沈宁低头盯着她涨红了的脸，怒气消了大半。没好气地又转身回去，微微抬腿，把她的重量压在一只腿上，另一只手去捡地上的伞。动作自然而理所当然，在外人眼里他们仿佛在拌嘴的情侣。

沈宁拿着。

像是不放心一样，他抱着她的双手又收紧了一点力气，深邃的眼眸盯着怀里的她，语气淡淡的，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沈宁拿稳一点，不然衣服会湿。

工作了的人果然不一样啊，他在查监控的时候，就觉得她对这件衣服格外看重。难道这就是普通打工人社畜的体验吗？她倒是有认真地工作和生活。

江星星放我下来吧，这里人多，看着不好…

江星星看着沈宁也不是不近人情的样子，在他怀里缩了缩，全身都有些僵硬。

沈宁出门为什么不看天气预报？下雨了都不知道自己叫把伞的，就傻傻地站在那里等着雨停吗？

他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在乎她的一举一动。

江星星雨…后来不是小了吗？

沈宁把自己的选择交给别人，听天由命，这就是你一贯的选择吗？

江星星抬头看沈宁，没有太多表情，但她直觉觉得他又生气了。

江星星放我下来吧…我下次…会记得的。

沈宁晚了。

沈宁我给你叫了伞，给过你机会，让你打着伞跟我走。

沈宁是你不愿意，非逼我用这种形式带你走的。

不同于之前几句话总被他压着，这次她反问他，表情突然认真起来。

江星星你想带我去哪？

江星星又能带我去哪？

沈宁哪都可以，只要我愿意。

江星星可我不愿意。

江星星假装失手掉了包，想要捡，沈宁果然松手替她捡。他的手一松，她直接挣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沈宁到今天为止，你的小聪明还是没变。

江星星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江星星但我今天真的有约了，失约和迟到不是我的风格，我必须得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捡包，拉开拉链，里面的衣服另外套了袋子，那是高品质的衣物的保存袋，就算真的淋雨了，也不会湿。 聪明，沉着，冷静，不卑不亢，有那么一霎那沈宁觉得眼前的江星星陌生到了极点。

沈宁你约的人是谁？

沈宁顾然吗？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江星星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不要跟着我了。

这句话冰冷得没有温度，比此刻下冰雹还要让人猝不及防。她把伞收了，交到他手里，转身离开之前，站在他身边，头没有回地张了张嘴。

江星星忘记我吧，好好生活。

江星星你瘦了很多，平时应该让李伯多看着你一些的…

她故意脚步停顿了一下，但沈宁没有回应，几秒钟以后，她转身离开了。

雨那么直直地打在他的脸上，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沈宁他早就不跟着我了…

沈宁江星星，你果然…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