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了，还是熟悉又陌生的白色天花板，不过这次没有吵杂的声音，是一个干净的独立包间。醒来时，江星星已经睡着她在他身边，他微微偏头就可以看到她已经发肿的眼皮，那么安静的模样，他已经多久没有心平气和地看到过了。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真的惊险又刺激，朴素中也透露着惊喜。
他突然觉得如果要这么提心吊胆地跟她过一辈子，他也是愿意的。
也许是男生的呼吸声重了些，江星星睡觉浅，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立刻睁眼醒来，对上顾然近距离的眼睛。那么好看而清澈的眼眸，过近的距离，一下子就让她下意识后退，顾然抓着她的后脖子，力气不大却也有力，声音幽幽的，富有穿透力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顾然你又想逃到哪里去？
江星星我没有…
她总是下意识拒绝跟他的靠近，这么久了，她还是怕他的吗？他突然有些苦笑。
江星星那个…你刚刚吓死我了，怎么我一下下车，你就跟别人动手了，还有你的伤口，你的脸，还有脚…
她突然说话无与伦比起来，顾然知道她是着急了。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上扬。
顾然我今天打架有没有吓着你？
跟别人动手，他第一反应是有没有吓着她。江星星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
江星星你真是个大傻子…还说我傻，自己遇到事情怎么这么冲动…我不是说了吗，相信我，不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要跟别人动手…
江星星他们好多人，还有棍子，天气那么冷，地上那么冷，你一个人跟他们动手干什么啊？肯定被打得很疼，你看这腿…
顾然轻轻拍了拍她红了的脸，语气温柔而宠溺。
顾然好啦好啦，都过去了。
江星星哪里过去了？医生说你腿都骨折了，过年腿骨折，我…
顾然没事的，你看医生这不又给我接好了吗？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江星星这个时候你还管我好不好看？打架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哭的话好不好看？
她快要被他气笑了，顾然总是有魔力，可以在深渊里拉她一把。
顾然打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再说，你本来就好看，哭了也好看，但会没那么好看…
江星星看着他一脸认真分析的样子，忍不住打开他的手，皱起眉头。
江星星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许再打架了，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顾然好！
要不是看她迟迟不回来，他也不会着急到非要上房车看一个究竟。他平时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了，但一涉及江星星就不行了，她是他的情绪开关，也是底线。
江星星你现在这个样子，住院是要住一段时间了，家应该是暂时回不去了。我留下来照顾你，合同的事情，纪黎并不知情，跟他没关系，在那个人那里欠的钱，四十万，我会慢慢还你。不许拒绝，这是我一定要给的，哪怕花很长很长的时间…
顾然我不拒绝。
顾然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笑了出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然四十万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花很长很长的时间还我。
只要能跟她有联系，她的世界里有顾然的位置，那怎么样都是好的。他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好，反而有些开心。
江星星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开心？
是他开心得太明显了吗？被她看出来了。
顾然有点…明显吗？
江星星嗯。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顾然能留下来被你照顾，不用走，难道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吗？
江星星哪怕受伤成这样也没关系吗？
顾然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关系？
有的时候真的说不清是她乐观还是他乐观，怎么好像糟糕的环境总能焕发新的生机？
江星星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准备。动手的那些人也知道这件事闹得很大，所以主动承担了你住院的一切费用，住院费医药费还有伙食费，所以费用这方面，不用担心。你就只要好好养病就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顾然你一会能去医生那里要一点冰块吗？
答非所问，她看着他愣了愣。
江星星…可以，怎么了吗？
顾然你眼睛肿了，拿点冰块冰敷一下。
他认真的模样让她突然有些心跳加速，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苦笑。
江星星你现在才是病人，能不能多考虑考虑自己？
顾然你是病人的时候，你也没有优先考虑自己。
他回答得很理直气壮，好像她真的找不到话反驳。
江星星我…
顾然我记得我晕过去之前，有个女孩抱着我说，以后都不再跟我作对了，会好好陪着我，只要我醒过来…
江星星看着他狡黠的眼睛，知道他是都听到了。
江星星嗯，每句话每个字都算数。
当时他出血得厉害，整个人动弹不得，还晕了过去，她是真的怕他就这样离开她了。那样的结果让人没有办法想象，她再去想，只觉得害怕。
顾然那我现在问你。
顾然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还去美国吗？
江星星算数。
她没有直接说不去，但也是快速回答了他的话。他的顾虑是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
顾然其实，如果你…
钱已经还完了，如果她还想去美国留学的话，他不会束缚着她的。
江星星我不去了。
江星星作为我的甲方，我现在只想你快点好起来，然后我这个打工的孩子，快点努力工作还清你的“债务”。
江星星至于其他的…我不想了。
做人不能那么自私，她知道只要她说要走，哪怕是四十万，顾然也不会拦着她。但她知道这四十万他拿出来已经不容易了，也许后面的代价很大，她也是不得而知的。
不能把自己的自由建立在别人的付出上，这是不对的。
顾然看着江星星，到底没有问出口沈宁的事情。四十万里，后面开口跟家里要的二十万，是他用已经会接管家里的事业为条件的。家里世代都是为政府为教育做事情的，公务员，人大代表，教师，教授。只有到了他这里，他有着一身艺术细胞，要做设计师。刚开始家里怕这个没有前景，但后来也是默认了他的选择。过年不回来就罢了，选择合伙工作室也算了，但这二十万，需要他放弃去法国留学绘画设计学的深造，回上海留学深造政府的考试，或者作为一名大学教授。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但是家人留住他在身边的一种手段，也是二十万一次性到账的代价。
江星星不知道，她那么自由的一个人，顾然希望他永远都不知道。
毕竟，法国留学和上海留学，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顾然你真的这么想？
顾然不改了？也不会后悔了？
江星星对。
江星星看着顾然，莫名地觉得这笔钱对他来说很重要，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错觉。
江星星顾然，你自由吗？
江星星还能快乐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他愣住了片刻，笑了笑掩饰神情的不对劲。
顾然…当然了，怎么突然这么问我？
江星星我希望你永远快乐开心…
江星星还有自由。
顾然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江星星至少现在…
她想了想，没有很纠结地点了点头。
江星星我会。
病房外面，有人的手已经摸上门把，却迟迟没有开门进来。他垂下眼眸认真听着房间里两人的谈话，一路赶来的汗水还来不及擦掉，他的目光停留在房间里女孩的脸上，那是一张他日日夜夜想了很久的脸庞。此刻，他却没有勇气踏进去，喊一声她的名字。
她刚刚的话…是要放弃他，还有他们的未来了吗？
沈宁江星星…
沈宁我是不是要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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