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都是火。
哀嚎、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爹娘在火海中死死护住她时,他们悲哀的眼神,都令她痛不欲生。
全府上下两百余人,为何偏偏令她苟活于世?
她紧紧握住娘最后的遗物。那枚蝴蝶玉佩色泽通透,握在手心发凉,以往在夏日她总向母亲索要它来把玩。这是娘生前最爱的一枚玉佩。
那场大火之后,她失去了所有。她不再是受尽宠爱的大小姐,不再是每次偷懒不去修炼也有爹娘护着的孩子,不再是得到糖人就能快乐起来的稚童。
“在想什么呢?”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明媚的笑容总是那样耀眼。
是他救了她。他说,那日下山买酒时路过府邸,火已烧毁全府,而他冲进去发现只有她活着,在爹娘极好的保护之下,她仅仅是手臂有一处烧伤,经过他高明的医术治疗,如今却连疤痕也未曾留下。
是啊,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如今连仇家是何人都不知晓。
“没什么。”她摇摇头。一月前,这位名为迟安的少年救下她时,她由于受到过大的打击而无法正常说话吐字,他耐心地安抚她,教她重新正常生活。他俊朗的面庞永远带着比烈阳还要晃眼的笑容,渐渐地,她内心的阴霾也被驱散了许多。
迟安笑着拉起她的手,带她奔向那片永不凋零的紫色花海。
这种花她从未见过,迟安说,这是他自己种的花,除了他无人知晓如何种得。他将它们命名为“碎梦”。碎梦花很奇特,花瓣并不大,每朵七瓣,花蕊纯白,它们四季都在盛放,那一片浅紫色在秋雨的拍打下竟显出几分优雅高贵。每每有风吹过,它们发出“哗哗”的孤寂声音,一阵清冷的花香弥漫在整个山庄上。
迟安问她姓甚名谁,她无言,他便给她起名为“云暮秋”,收她作义妹。她问他用意,以及为何他无姓,他笑答道:“正逢暮秋时节,便临时起意,借这浮云为姓,暮秋为名,愿你如云般洒脱一生,不染纤尘。”至于他不愿答的事,总会一笔带过或置之不理,而她也会知趣地不再问。
迟安一人居于凌山之上,他似乎很厉害,可他也有做不好的事。譬如,每当他提笔书字,手总会抖得厉害,此时他总会长叹:“什么破字!小爷不受这气!下山吃酒咯,笨丫头等我回来做饭!”
在这个拥有灵力三天不进食都不会饿的世界,她却还是很爱吃他做的饭菜,或许这也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一点动力罢。人在绝望时,往往需要些什么令自己好受些。或许是一缕清风暖阳,一杯清茶,亦或是一件喜爱的衣衫,微不足道的小事物,却能给予你真实的动力。
迟安教她修炼,教她吹箫,教她做饭食,让她再次感受到世界的温度,他告诉她要懂得取舍和释然。她问他如何才算释然,他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还小,笨丫头。”
可待她真正懂得释然时,这名照亮她世界的少年永永远远地丢下了她。从此,她的心就像一座牢狱,上面挂满重重铁索,积年累月,铁索上竟爬满荆棘,无人能解,也无人敢触碰。
在她最艰难的七岁,若是未曾遇见他,她定不会幸存,也不会历经人世那么多痛苦。可她不能怪他,只有她,不能。
他道:“云暮秋,对不起。”
“云暮秋,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