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应该才上初一吧。

八卦的嘴永远先我脑子一步，“你是不是在三院旁边那个附属中学上学啊，我初中也在那上”

女孩背着我点点头，把车推进楼道里

她家就在斜坡旁边那几栋老房子里，地下室阴暗，灯也坏了，她让我在外面等她，自己好像就凭着习惯记忆把车停进去了。

几块墙皮掉落在脚边，我借着光打量这四周，不知道哪来的凉风从背后吹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学姐，楼道里灯都坏了，你小心一点”

女孩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我点点头，跟在她身后，除了上下楼梯的脚步声，只听见我身上的雨水向下滴答的声音，或许也有她的。

她家住在顶楼，也可以说是阁楼，进门后只有客厅是方正的，卧室和厨房屋顶都斜着，我那个年代，很少有这种构造了。

不安全，板房的阁楼，很容易塌。

我正打量着，女孩拿出一条干净的粉色毛巾，指了指厕所的方向，“我家里热水器坏了，学姐先洗脸吧，肥皂在旁边架子上”

“哦哦，好”我接过毛巾，按照她指的方向走过去，厕所和洗手台是连着的，中间甚至连个挡门都没有，而洗浴的浴霸上了锈，显然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空间对我来说是有些逼仄的，所幸洗脸是弯着腰，站直身子可能就会碰到头顶的墙

我很快冲洗了一遍脸和胳膊，拿毛巾擦干后看见坐在沙发上，嗯…也不能说是沙发，勉强地几块板搭起来铺上褥子和床单，更像是张床。

女孩就坐在一角，任由还湿着的发尾继续打湿她的衣裳，见我出来了她才看了眼我手上的毛巾，我很快意识到什么，把毛巾递给她，不太好意思地说，我还擦了身上…

女孩摇摇头表示没事，接过毛巾后才把头绳摘下来。家里开着灯，虽然不亮，却也能我看清她有很多白发，夹杂在黑发里，格外显眼。

“那个，我可以用下你手机吗？”

“可以”

女孩披着被头绳勒得泛卷的头发，走进卧室后将一部老年机递给我，上面印着数字和字母的键都被磨得看不清字样

我顿了下，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她家里，似乎比我想的还要捉襟见肘。

厕所那边又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我拨通哥的号码后失神地看着那个方向，想到那辆自行车也是很老的样式，坐垫都快到她腰那么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哥的声音很快从电话边传来，我说哥，是我，林璇。

电话的声音很大，我也找不到地方调，只好就这么任由声音响彻在这狭小的客厅里，我听见哥问我现在在哪，女孩也很快说了出来，秦也的声音在这时扬了起来，“我知道那里，我去我去！”

我却也没心思再去怼他，随便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不如巴掌大的手机就那样沉寂在我手里，我盯着这个小小的正方形屏幕，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学姐有两个哥哥吗？”女孩坐在我身边擦着头发，她身上湿透的衣裳脱得只剩件内衣，内衣上是洗的边角都泛起的卡通图案。

“不是，只有一个哥哥，另外一个是我哥的…”我想了想，还是省略了那个字，“朋友”。

女孩嗯了一声表示回应，她正对着我，擦发的动作不大，但我也隐隐约约发现她身上好像很多伤，这我肯定不能问。

也没必要。

空气因为她洗了头发而香了很多，也多了些人气，没有手机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就托着腮看她披散着头发整理书包里被打湿掉的书，“我可以翻翻看吗？”

女孩说好，我就抽了本地理翻了起来，哦，她叫刘晓洁。

刘晓洁，蛮好听的名字。

可我实在和课本不对付，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也没注意这到底是初几的书，就把书铺平整后放回她的手边，继续托腮看她整理。

邻家妹妹的长相，脸很圆，还带着点婴儿肥，不过身上太瘦了，看起来干巴巴的，有点可怜。

“你父母很晚才回来吗？”我抬头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了，按理说正常的厂子这个点不加班都该下班了，不是我好奇哈，我就纯属没话可聊，怪尴尬的。

“嗯，他们今天上夜班”刘晓洁嘴上应着，从沙发上拿了个垫子放在地上，找出被她丢在一边的头绳把头发重新绑住后，就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提笔写试卷。

“哎？你不吹头发吗？”

“家里吹风机坏了”刘晓洁依旧很快地应道，我点点头，心虚地给她让了地方，决心在秦也来之前不要再开口说一句话了。

如坐针毡，如坐针毡啊。

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只得继续看做作业的刘晓洁，她做题的速度很快，几乎是读完一道题目接着就能写出答案，大题也是打草一遍就能过到卷子上，上次我看到做题做这么顺溜的人，还是我哥。

哦，勉强把秦也加上吧。

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生活在一个身边人都很牛逼只有我是真废物的世界里。

呵呵。

.

看的时间久了，我也不太好意思，就打量起她的家，发现墙上似乎有很多胶带被撕下来的痕迹，被揭下来的墙皮一块一块的，显得格外突兀。

而这种痕迹在我刚刚去厕所的时候也看见了。

可能是贴过什么东西吧，我没多想，转而去看墙上老旧的钟表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表针指到七点四十分整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舒了口气，看着熟悉的来点显示，摁了接听，“你在下面等我就行，我这就下去”

刘晓洁换了张试卷在做，我戳了戳她，不成想把她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哥他朋友来了我要走了，这次真的谢谢你，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我把我号码输进去了”

“嗯，好，谢谢学姐”刘晓洁咧开嘴，我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她在笑，反而有点阴森森的，我站起后下意识对她鞠了个躬，也不管她什么反应直接登上鞋跑路。

干啥啥不行，跑路第一名。

楼道里依旧灰暗，我扶着墙强迫自己适应这种暗光的环境，可还是崴了一脚。

算了，这都不是事。

当我看见打着伞在门口等我的秦也的时候，我又差点哭了出来，他妈的，头一次觉得秦也这身材真靠谱真行。

“璇子璇子！我在这儿！”

“我眼没瞎，嚎鬼呢”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旁边，居然有一种他身上都散发着热气的错觉。

秦也上下打量了我两眼，很快就挎起个小狗批脸，“对不起璇子，都怪我”

“死到普，收起你的茶言茶语”我冲他狠狠翻了个大白眼，差点没把我人翻过去，秦也被我这一下搞得噗呲笑出声，气得我在他那双球鞋上狠狠踩了一脚。

“干嘛啊璇子，限量版的”秦也心疼地从裤兜里套出一大截卫生纸，维持着撑伞的姿势弯腰擦着鞋面，“你生我气打我就是，你干嘛踩我鞋”

“乖乖都不舍得踩…”

“是是是你乖乖不舍得你跟你乖乖过去我现在就把我哥嫁给你赔你这双鞋成不？”

“…那也成”

“你想得美！”

“你赔我球鞋！”

“你赔我哥！我亲哥都被你c…搞了我踩你鞋怎么了？我没把你几吧踩烂都是念在你对我之前的恩情上！”

秦也很快安静下来了，耷拉着头成了个撑伞机器。

嘁，和我吵，中间还差一百个蛮不讲理的老李。

快到家的时候雨其实就不怎么下了，不过我给秦也下的头可能还在下。

开门后哥围着围裙，看了眼我俩后就继续转身去厨房做饭，秦也依旧垮着张脸，我也没管他，翻出来睡衣踩着拖鞋就往浴室里跑，美美泡个澡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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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珉翻了两下锅里的米饭，从开门过后自己那个黏人的小男朋友似乎一直没过来，他倒也不急，把米饭盛到碗里后才招呼秦也过来帮忙，“怎么了？和林璇闹矛盾了？”

秦也低着头，直到那熟悉的瘦削身影坐到自己身边时才扑了过去，报复性地用牙在人脆弱的脖颈处磨，又不舍得真的下口咬，

“乖乖，等我成年和我结婚好不好”

李珉愣了下神，紧接着就被咬了一口，只好摸着怀里大型犬的头，说好，等你成年我们就结婚。

就这一下的愣神，却让李珉嗓间泛起了恶心，可他不舍推开身上的人，只好闭着眼皱着眉头忍住这突如其来的身体变故。

也就在这阵阵的眩晕中，迎着窗外的日落，李珉睁开眼看向望不到尽头的天，心也跟着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