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越川。
我有个发小,叫池雪。
高二开学的第一天,我一如既往地等她吃饭,只见她兴冲冲地拉着一个小姑娘给我介绍,说是她很要好的朋友。
我没在意。
池雪从小到大朋友多的不行。
我客气地朝她打了个招呼,耳边传来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
「我叫苏时。」
经此之后,她们两个人形影不离,我跟池雪这么多年的二人行最终变成了三人行。
池雪爱闹腾,又玩的开,每天都叽叽喳喳玩闹,像只小麻雀。
一会儿是「苏小时,你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吗?」
一会儿是「苏小时,你作业借我看看呗。」
一会儿又是「苏小时,今天我们帮你打扫卫生呀。」
「苏小时」是池雪给她取的昵称,她觉得叫「小时」很有意思。
我也觉得。
苏时没她那么爱闹,却也是活泼的性子,每次池雪闹她,她总是眉眼弯弯地笑着回应。
我不明白。
苏时她对谁都这么有耐心吗?
我和苏时交集不多,最多就是走廊上碰到会打招呼,收发作业的时候会互相点个头。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我更不明白了。
苏时好像对我没有那份对池雪的热忱。
我也没那么在意。
后来时间长了,我发现苏时不喜欢吃笋,因为每次饭菜里有笋她都要挑出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池雪总是捣乱,弄得她无可奈何,所以我就默默看她们玩,自己快速打扫干净,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我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看着她长长的马尾一晃一晃,下意识走到她身侧,让她走马路靠里的地方。
尽管之后我们还是不常交谈,可我却总是能在人群里看见她。
她总是含着浅浅的笑,眼睛偶尔会变成一弯月牙儿,我想,她好像月亮啊。
后来苏时和池雪两个人总是悄悄咬耳朵,也会时不时地看我,那种目光我描述不来。
总之每次我都很紧张。
有一段时间,池雪总是缺席我们的三人活动,以各种蹩脚的理由。
池雪不在,我和苏时之间的氛围就会变得沉默,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总是黏在我身上,带着欢喜。
联系到这几次池雪的反常,我模模糊糊觉得苏时大概是喜欢我。
我心里有些高兴,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和苏时聊聊。
可还没等我找到机会,我父亲出来了。
从狱里。
顺便说一句,他是因为家暴进去的。
我和妈的新家被他找到了,之后他便一直赖着不走。
他跪着求我妈原谅,也跪着将我拥入怀和我说「对不起」。
我妈原谅了他,我也有些动容。
但我还是担心。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放学都早早的走了,我父亲出来的事我没告诉池雪,我也不愿让苏时知道。
后来,我把那个男人打进了医院,起因是我出门后折返回去的时候看见他对我妈拳打脚踢。
我随手拿起一个花瓶往他头上砸,他直接晕了过去。
我扶着我妈去了医院,然后报了警。
这件事的后续就是我舅舅以我未成年的理由帮我解决了,而那个男人又进去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家暴的人不会只家暴一次。
回到学校后,我又看见了那个眉眼弯弯的女孩,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把目光黏在我身上了。
我开始思考,是不是因为我来得太晚了,没有找好时机跟她坦白,让她等太久了,失去耐心了。
我想去找她,去靠近她,可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身体里流着一个家暴犯的血。
我害怕我也变成那个男人一样。
所以我不敢靠近。
高三最后的日子里,我们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模样,连池雪也乖乖的不再闹腾。
只是每次轮到苏时来收卷子的时候,我都会将字写得端端正正,平平整整地放在桌边,每次模考成绩出来后,我会在公告上找她的名字,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用余光看着她一行行扫过榜单。
高考结束那天,我们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难得的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就是安安静静吃饭。
后来她们两个结伴去了医科大学,而我选择了政法大学。
我说过,只要那个男人出来一次,我就能把他送进去一次。
考上大学后,我和我妈搬离了原先的地方,那时,她已经患上了抑郁症,我每天在学业与妈妈的病情之间来回奔波。
偶尔夜里打开窗,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我会想起那个女孩。
其实我和池雪还保持着联系,我们会互相报平安,而她也终于知道了高中我把那个男人打进医院这件事,我拜托了她保密,她答应了我。
她知道的,我真正想瞒着的人是谁。
在和池雪为数不多的聊天中,我总是旁敲侧击地问苏时的近况。
听闻她的一切都很顺利。
我也为她感到高兴。
毕业之后,我去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事务所,好在同事都很有爱,我也接了一些案子,都完美收官了,也打出了一些名气。
我再一次见到苏时,是在医院,
那时我妈脑溢血,到医院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她在这里工作,还是神外的教授。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依仗,我抓着她的手拜托她医治我妈,但我其实很清楚,这点安慰不过是杯水车薪。
因为我妈不想活。
在一个晚上,她突然醒了过来,温柔地喊我「小川」,又和我说了许多话,虽然身体仍然虚弱,精神头确实极好的,那时我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
我想,她大约是不要我了。
直到最后,她欲言又止,却只说了一句「别难为那个女孩子」。
我知道她在说苏时。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认识苏时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直到苏时从手术室里出来,低着头对我说「对不起」。
我颤抖着抱住了她,明明我早就知道了我妈没有求生意识,明明也准备好了说服自己,但真的听到的时候,我还是哭出了声。
自那以后,我和苏时就没见过了。
我去了国外,又回来。
回来的时候我从池雪那里听说,苏时恋爱了。
心里没什么感受,好像理应如此。毕竟她这么好。
有一次 ,苏时微博更新了一张图片,是她抓拍的月亮,配文是「我好像能抓到月亮」
我替她高兴,但我没敢点赞。
之后的再一次见面,是在酒吧,我看着喝醉的她皱眉,池雪跑过来跟我说苏时分手了,和那个小她四岁的弟弟。
我没说话,一言不发地把苏时送回家,我向池雪要了地址。
醉了的苏时和平时的她不一样,又撒娇又打滚,一不舒服就哼哼唧唧,我没办法只能哄着她。
等她睡下已经是半夜了。
我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给她掖好被子就走了。
后来我想,她现在分手了,那我能不能去试一试。
我想,我也不是非要和她在一起,我就是想靠近她一点,靠近一点就行。
池雪那天和我说,她告诉苏时高中那些事了,我很紧张,我等着苏时的反应。所以我之后每天都找理由去见她。
幸好,她没有害怕我。
她去见方陶那次我是故意跟过去的,我知道他是因为看见我在门口才拉住苏时,他问苏时能不能别喜欢我。
我也在等答案。
但她至少没说不喜欢,我心里的小火苗又窜出来了。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那几天我去医院的路上感觉有人跟着我,但我没甩掉他们,我怕他们跟着我去医院,顺着我查到苏时。
所以我停止了去找她。
后来才知道,是瑞安的人,他们想挖我,带着江南大厦的机密。
我没答应,所以出现了那场车祸。
但好在,那场车祸其实是我做的局,配合着池雪的爸爸。
我没想到吓到了苏时。我很愧疚。
那天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醉。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带着点小心机,我问苏时,能不能喜欢我。
那天晚上,我喊了她整整十一遍苏小时,像是将那些年不敢喊出口的昵称,一次性补了回来。
等待审判的时候,我的心就在嗓子眼,也许是过于紧张,以至于我收不回我的生理泪水。
幸好,她吻了我。
那一刻,我很想和她说,苏小时——
你不用抓月亮了,你自己就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