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月楼。
沈清城手执一把玉寒折菱扇,大摇大摆走入吊月楼中,她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脚上穿着黑蜀锦赶制的靴子。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好一个翩翩公子俊儿郎!
“这位公子,您是两位吧?我们吊月楼出了上好的桃花酒,您尝尝?”
“顾兄,要不要尝尝这上好的桃花酒?小二,天座、上间!”沈清城侧身看了看离她不远的顾谨怀,俯身作揖行了一个“请”的动作,顾谨怀被她逗笑了,他低头笑了笑,向沈清城回礼,与她齐齐入了吊月楼包天座。
昨日在审狱司收到密函时,沈清城心中便有了计策,她向顾谨怀借了一件旧衣裳,向府里丫鬟借来针线,没过一会儿便给自己做了一件男装,同时她还向小厨房借了一些猪皮和芋头,两者熬制成汤过筛晾干便成了上好的假人皮制品。
沈清城常年穿梭于宫内外,掌握一些易容术是很有必要的,她稍微给自己和顾谨怀易容了一番,第一是为了不让人轻易认出来,第二是为了更好的与贺秋会面。
想起今天早上给顾谨怀易容的时候,沈清城就有些脸红。
“你,你闭上眼睛!”
沈清城将过筛物兑好水,轻轻擦在顾谨怀眉骨上,他有些不习惯地眯上眼睛。
顾谨怀的眉骨有些高,让他这个人有些凶相,但相处下来,这个人倒是挺有趣的。手指在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沈清城有些退缩,但是她咬了咬嘴唇,除掉心中杂念之后,继续给顾谨怀易容。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一个男人。
沈清城不知道,她咬唇的动作以及退缩的动作都被顾谨怀尽收眼底。
“两位公子,这菜和酒都齐了,那小的就不打搅二位了,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就是!”沈清城的思绪被声音拉回,小二将饭菜摆好,把酒给两人斟满便退下了。
“让我尝尝这上好的美酒!”沈清城执起酒杯,细细一嗅,这桃花的甜香扑鼻而来,倒是挺醉人的,刚要一饮而尽,顾谨怀便用筷子抵住了酒杯。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
沈清城看向顾谨怀,他眉眼间满是埋怨与无奈,却也不乏关心,沈清城执酒杯的手没有再动,但是身体倒是向前倾了倾,坏笑道:“顾兄,你喝醉过吗?”
顾谨怀看着面前翩翩人儿,收回自己的筷子,夹了盘里的一根豆角,对沈清城说道:“我不喜欢喝酒,我喜欢吃菜。吊月楼的菜堪称一绝,你要是先喝酒,那便是你亏了。”
“切,无趣。”沈清城抿了一口桃花酒,“嗯,真不错!”
她放下酒杯,用筷子夹了一片土豆,还未放在口中,门外便响起小二的声音。
“沈公子,楚卿楼的霍姑娘想见您。”
霍姑娘?
沈清城顿了顿,此时她身着男装,翩翩公子的样子倒是也会吸引很多姑娘,不过……能把楚卿楼的姑娘吸引到吊月楼来,也是一绝。
吊月楼和楚卿楼是南北两街最显眼的标志楼,两楼之间距离极远,相隔数里,这霍姑娘还真是不惧万里来寻心仪的郎君呐!
吊月楼若是南顺街最大的酒楼,那么楚卿楼便是长安北顺街有名的官姬楼,长安许多男子都愿意去那里寻欢作乐,有钱的男子还会将喜欢的官姬赎回府里做妾。
楚卿楼里的女人各个媚眼如丝,身怀绝技,有的会唱曲儿,有的会唱戏,有的会变戏法,还有的会弹奏各种乐器。
平时楚卿楼里的姑娘不大愿意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们出入自由,满长安寻求男子,早忘了体统是何,见到自己中意喜欢的男子,她们也会邀他们去楚卿楼把酒言欢。
“让她进来。”顾谨怀悄声对沈清城说到。
“进来吧!”
沈清城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便放下筷子,看着门外进入的可人儿。
只见这位姑娘身着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钗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美艳的女子!
“小女霍蓝尹见过沈公子!”
霍蓝尹微微向沈清城和顾谨怀福身行礼,娇俏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她提足坐在沈清城身边,执起她未喝完的酒,一饮而尽。
“沈公子。”霍蓝尹修长的手搭上沈清城的肩膀,魅惑的声音连沈清城听了都酥麻入骨,她勾唇笑了笑,一把将霍蓝尹搂在怀中,说道:“美人找我所谓何事?”
“小女方才在街边买玉簪,回头看到沈公子,这心呐,一直跳个不停,怎么都止不住,许是沈公子对小女施了什么法术,小女特来求解。”
霍蓝尹的手正要伏上沈清城的胸口,却被沈清城一把抓住,接着沈清城笑了笑,说道:“原来美人是来向沈某问罪的,哈哈哈,沈某愚钝,从未学过什么法术,美人多虑了。”
沈清城虽笑着,但眼底却不见任何笑意,她抬眼看了看顾谨怀,此时顾谨怀的眼里尽是笑意。
此时沈清城的左肩已经有些疼痛,于是她用力将霍蓝尹扶起之后,又为她斟了一杯桃花酒,递给她,“沈某向美人赔罪,还希望美人不要记我的过错。”
霍蓝尹笑意盈盈地接下酒杯,又转向正在看戏的顾谨怀,甜甜地说道:“我们家公子想请顾公子和沈姑娘去楚卿楼一叙。”
顾谨怀勾唇,执起酒杯,回敬霍蓝尹,“多谢霍姑娘传话,只是今日我们二人有要事在身,改日我们一定赴你家公子之约。”
“那真是可惜了,我们家公子今日刚从长安回来,急着想见二位,没想到你们还有要事在身,那小女就先告辞了。”
“等等,”沈清城叫住了正要出门的霍蓝尹,问道:“你们家公子是贺秋,贺公子吗?”
“正是!”霍蓝尹没有回头,她留下一抹鲜红色的倩影,便离开了。
“贺秋为太子殿下办事,却歇在了楚卿楼,这是为什么?”沈清城看向顾谨怀,她倒是想听听顾谨怀的想法。
“霍蓝尹眼睛里面有血丝,裙摆处有略大一块灰尘,脸上的胭脂水粉像是又加了一层上去的,这说明她昨夜一夜未眠,去过有灰的地方。”顾谨怀简单地分析了一下,又看向沈清城,“你想想为什么?”
“她手掌有老茧,不像经常拨弄乐器所致,倒像是拿武器手柄久了留下的痕迹,而且我刚刚拉她入怀,觉得她不像官姬体态丰腴,身体精瘦的更像是练武之人,而且她身上的香也是我从未见过的很特殊的香。这个霍蓝尹一定有问题!”
“趁她还没走远,我们去看看!”
楚卿楼。
“师姐,怎么样?贺秋说的是不是真的?”宣素见霍蓝尹走入房间,从檀木椅上起身问到。
“这两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接近他们我甚至感知不到他们的内力,这次行动一定要小心为上。对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就在这里。”宣素将香炉的炉盖打开,里面有一个白色的小包,里面装着的是烟罗沙,一种无色迷香。
霍蓝尹和宣素是烟罗派弟子,而楚卿楼正是烟罗派盘踞之地,他们专门以贩卖妇女幼童为生,有时贩到的好货色还会向宫内官差售卖。
这是一个巨大的黑暗交易市场,女子若误入楚卿楼,这辈子,怕是再无回返之日。
楚卿楼里的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
姑娘们的床就靠在窗户边,各色的纱帘随风摆向窗外,十分惹眼。
沈清城和顾谨怀两人警惕地看着楚卿楼门口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物,只见各个官人摇着大肚进入,左右各伴一位佳人,好生快活。
“这楚卿楼……怎么让我觉得十分古怪?”沈清城从到了这条街开始就心神不安,仿佛被什么东西笼着一样。
她不安地看着顾谨怀,只见他眉头微蹙,看着楚卿楼楼上随风飘动的纱帘,再看着门口迎接客人的各色姑娘们,心里暗暗有了一个猜测。
“一会儿行事小心一点。”顾谨怀环顾四周,确认周边没有可疑人物之后,才对沈清城说到。
“这楼里香烟缭绕,恐对我们不利,一会闻到特殊的香味时,最好屏息凝气。”沈清城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对顾谨怀说到。
“知道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便一前一后进入楚卿楼。
进入楚卿楼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方高台,台上铺满红色的地毯,放置这一个檀木圆桌和两个方头小凳,再往上看便是用烫金字样制成的一块牌匾,上面大大地写着“梨园”二字,台上现在正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
“两位公子,请上座。”一位妈妈打扮的妇人量沈清城和顾谨怀拉在座位上,为他们各沏了一杯茶后,对两人说道:“您二位是来听曲儿的,还是看戏的,还是玩乐的呀?”宋舒兰甩了甩手中的红纱,身体向顾谨怀靠去,只见顾谨怀用手中的茶杯将她的身体挡住,对她说:“我们来找霍蓝尹,霍姑娘。”
“哦,找霍姑娘啊,可霍姑娘一次只见一位客人,二位公子谁先啊?”
顾谨怀向沈清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就在这里等他.
顾谨怀起身跟着宋舒兰,而沈清城便留在楼下四处走动,方便与顾谨怀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