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河因为暴雨而变得来势凶猛,冰冷的水流携杂着碎石向着河岸狠劲地冲刷。
陈央刚把腿深入河中,便重心失衡,只觉天旋地转,河水拉扯着他整个人冲向了河中心。
陈央唔.....
陈央的衣衫浸了水,变得犹有千斤重。他费尽心思气力才将头饰从发梢取了下来,便已呛了不知几口水。
他奋力挥动的手臂身不由己地垂了下来,为自己鲁莽的行为后悔不已,心中只暗叹道自己无法与台柳相见了。
便是又想起阿娘,这一去怕是要跪下负荆请罪。
悲愤之余,陈央又想到马上将与家人团聚,反倒绝望的微笑起来。况且这会儿胸腔好似也没有先前那么疼痛了。
陈央摸到袖端将要滑走的梨花玉,连忙伸手将玉攥在了掌心,慢慢的闭紧了眼睛。
陈央就这样结束,也挺好吧.....
忽地眼前一阵清明,儿时的瞎眼婆婆就这么出现在一片黑暗中,手中拿着的红芯灯笼,透出些许光亮。
陈央看到亲人,周围便是幼时家中景象,怔愣半刻便哭喊着想上前拉扯。
但婆婆只是轻轻的拍了怕他的肩,从前瞎了的双眼此时却澄明一片。
还不及陈央惊诧,耳边便传来一阵悠扬的口琴声,他听完只觉熟悉,便想起是今日在西市上那位道长那首诗的唱调。
婆婆见他若有所思,便在他肩上猛推一把,一个踉跄,陈央便摔进了一旁阿娘淘米的水井里,呛咳之时,听到婆婆越来越远的低哑声音。
婆子小儿与水结缘,去寻找一位道人名高士,为其劳苦三年,你必能看到世间真相。
他越听越觉糊涂,但眼前光亮熄灭,便跌入了浓稠的黑暗之中。
随后醒在医院的陈央,就在这个不同于童年的时代里,又生活了五年光景。
陈央这是.....哪里....
他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两次突如其来的绝望之后,自己仿佛一夜之间便顺从了巨变,从前的人生好似从未存在过。
他稀奇古怪的言论,外加举止的怪异,反倒让其在这个已然变异的京城中找到一份表演的工作,勉强温饱着过活。
而哪怕是在他找到高士的时候,陈央的内心也并没有喜悦,更多是一种探询,
陈央老天,你还能怎样玩弄我?
现代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换了就寝进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他也再没有闲情去结识任何人。
对于他这个穷尽童年去寻找,去挽留的人,这也不失是一种宽慰和放松。
现代生活方便快捷,只要掌握了使用机器的精髓,便不同于古人生活的繁复纷杂。
陈央在浑浑噩噩数月之后,经人打听受尽白眼,在一家羊肉泡馍店中,找到了吃的满脸是油的高士。
而这位看不出有任何玄机的男子拿长袖揩着嘴,支使他来回民街,把手伸进一家店铺外围的排气扇中寻人。
陈央不信任这个高士,但他仍然相信年少记忆中的亲人,所以他应承下来。
在那吞吐着惊人气流的庞大机器边,他也有过犹疑和胆怯。
但是转念一想,哪怕他断了一只手,又有谁会施舍一眼呢?
那日恰逢元宵节,陈央依着模糊的记忆,将脸用现代产品涂上了那年上元的色彩。
在目送着林鸿离去后,他穿着球鞋踉踉跄跄的返回住处,睡眼朦胧躲避着脚下的塑料垃圾,慢慢地转过身,朝回民街深处走去。
不少商贩在闲余推销的时刻注意到了这个羽绒服里套汗衫打扮的古怪,面容装饰惊悚程度更胜一筹的男子,心下里都好生奇怪。
但奈何城市氛围包容和谐,疑惑稍久也就释然不睬了,继续卖力的向行者游客推荐着自己摊上的稀奇玩意儿。
小贩(抡起锤子)砰!!
他摇摆在大路上,路边的年糕锤狠狠的抡起落下,巨大的声音把浑浑噩噩的陈央吓了一个激灵。
他努力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想要抬手拨弄一下已经耷拉到眼前的碎发。
抬眼却看到一袭黑衫刚好转身,健步地朝着碑林方向走去。
陈央愣住了,脑海里浮现出当日他满手粘腻,小声啜泣着紧紧跟随那个身影,心跳如雷。
他攥紧拳头,眉间劣质花钿几乎被绷紧的肌肉扯碎。
他跟了上去,夜晚昏黄的街光映着巷墙,扯动着陈央脑袋里那条鲜活的神经。
一袭阴影攀附住了他温热颤抖的身躯,游移到他的耳边,轻轻喊出了他的乳名。
xxx小央,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