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的炮仗映了满天,消息几乎是飞一般地传遍了街坊小巷。
大魔头金光瑶死了。
人人都在激昂地唾骂这位不久前还美誉满堂的前仙督,就连学会言语不久的小儿也能在大人的耳熏目染下满脸正义地挥起小拳头,口齿不清地道句“魔头金…金光瑶!仙家,除,除祸害!”
苍苍民众尚且如此,那仙门弟子更甚。观音庙一战,参与了的听说了的,几乎都亢奋极了,一改先前对金大仙督的崇敬赞赏,一边准备着庆宴,一边不觉腻烦地逢人便咒骂这十恶不赦的魔头,一副我早知他不是好人的模样,末了总作模作样的惋惜一句恨不能亲自斩下恶人头颅。
唯那仙雾缭绕的蓝氏仙府,更胜以往的肃严安静。
按照惯例,除了魔头该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
新来的弟子低声讨论着这事的始末,忽地肩头一沉,一只骨节分明又颇显秀气的手搭了上来。
弟子浑身一僵,缓慢地转过颅。见身后蓝思追微皱着眉头,手指挡在唇前做噤声手势,逐示意弟子前不远处的一座屋宇。
是蓝曦臣的寒室。
新来的弟子还不熟悉环境,这才认出是宗主寝室,一下子慌了神,频频朝师兄作礼道谢,快步走了。
蓝思追看着他们匆匆的背影,轻叹了口气,转眸凝了凝那座宗主室,继续忧心宗主的状况。
蓝曦臣一剑将自己疼爱的义弟捅了个对穿,是个人都不会有好滋味。
寒室内。
只看外屋是屋设淡雅依旧,摆放也未乱了分毫,内屋则是截然不同于外。书架已然倒在了地上,珍稀的琴谱剑法铺撒了一地,以往在阁柜摆放的奇珍异宝则碎的碎,移位的移位,再看那一方小案上倒了的一坛醇酒,染湿了铺在案上一副人像,笔法凌厉不失温润,显然是蓝曦臣所做。像上人眉目带笑,一颗朱砂鲜红,却有些刺眼。
蓝曦臣面染暄红,平日里整齐一丝不苟的装束稍显凌乱,他伏在桌上,手紧握着白瓷杯,迷迷瞪瞪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对面。
他曾在此处,与他的阿瑶秉烛夜谈。
以往对面的人会温笑着望着他,在一些公事里偷夹一些“只对二哥说的话”。
以往这白瓷杯里装得是茶,今装得是酒。蓝曦臣做起了身,眼前恍若再有个叫做金光瑶的人笑着打趣他饮不得酒。
蓝曦臣扯起嘴角,满目皆是眼前人。手有些发颤,拈起另一个白瓷杯,为两杯斟满了酒。
“先前碍于家规,我未曾与你共饮过一回。”言罢,蓝曦臣将自己这杯饮尽,目似请求,将另一杯推给了眼前人。
醉了酒的泽芜君醉忘了仙门雅士,亦忘了金光瑶于如今的仙门来讲过街老鼠的身份,他眼中的金光瑶不是仙督金光瑶,不是恶人金光瑶,只是那个会回眸轻笑,唤他一声二哥的阿瑶。
“阿瑶,如今可愿…”
言未毕,眼前人又不见。
那一杯酒,一时竟不知是斟给谁。
他记起了儿时母亲与他讲过的,“人死了之后阿,灵魂会到他生前执念的地方游荡几回,但这魂魄是不全的,他得靠着亲近之人点的长明灯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他向阿瑶提起过这段旧事,阿瑶那时玩笑说待他辞世便要一山长明灯才接得回。
长明灯……
此时薄暮已过,正是要宵禁的时间。蓝曦臣拖着一身酒气,出门便撞上了要来与自己促膝长谈的忘机。
“兄长…”蓝忘机正要开口,被蓝曦臣截了话。
“忘机!长明灯…还记得吗,母亲说过的长明灯…”蓝曦臣紧攥着蓝忘机的衣袖,喃喃道“我要为…阿瑶,点长明灯……我要点一山。”
蓝忘机微征“兄长,此行…”可是与如今风气背道而驰的作为。
“忘机。”蓝曦臣突然唤道。
“魏公子当年…你做了什么我均未多加阻止,如今,兄长只想,只想阿瑶回家。”
蓝忘机默言片刻,逐微颔首。
漆黑的夜幕也染上暖色,蓝曦臣抱着一橘红色长明灯倚在门槛,眼里有神亦无神,征征地望着屋外景象。
长明灯已经点满一山了,为何故人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