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凯亚，请多关照。”
早上没吃饭的迪卢克藏在课桌下偷喝的葡萄牛奶没憋住喷了一地，裤脚莫名有点湿让达达利亚下意识低头，低头的两人目光相触之时不免相视一笑以化解尴尬，直到讲台上的钟离叹了口气，指了指迪卢克身边的空座示意凯亚。
“晨曦酒庄的当家人都是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见人吗？”
“如果你觉得当拖把很舒服，我不介意再帮你一次。”
钟离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凯亚抬起手擦去迪卢克嘴角的牛奶，结果眼神还没收回就看见前一桌的达达利亚双手托腮笑得像只胖柴。
……钟离你是一个老师，绝对不能崩了。
于是，在全班同学的见证下他们温文尔雅的钟离老师徒手捏坏了黑板擦，甚至一脸呆萌地看着自己沾了一手的粉笔灰。
“不好意思，谁能给我找条抹布……”
待钟离宣布下课，食堂午餐的香味已经顺着窗户缝窜进了教室。钟离还没有收起课本就被达达利亚拉住了手腕，另一只手拎着保温饭盒放在讲桌上。
“说好了的。”
即使在学生家里尝到了至冬特色的奶油炖菜，钟离在打开饭盒以前仍然抱着“达达利亚的能力仅限于帮厨水平”的错误想法。当盖子被掀开达达利亚满意地看到钟离眼中闪过的惊诧。
“煎饺包的很好看。”
“仅仅是很好看？”
“我还以为你只会煎肉排和烤鱿鱼。”
“喂就算是老师也不能这样。”
四个柳叶饺子底面煎成微焦的金黄色，油鼓鼓的胖肚子隔着薄薄的皮透出四种不同的、淡淡的色彩。
“里面包了什么？”
“章鱼须。”
看着钟离如同川剧变脸般瞬间坍塌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一传到耳朵里钟离也明白了七八分，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
“我也不知道老师喜欢吃哪一种，所以多包了几种馅，老师你看看哪个更合胃口？”
“我不挑食。”
“那章鱼须还是鱿鱼腿？”
“……对不起。”
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响了几声，天气开始变阴了。
“钟离老师去过密室逃脱吗？”
凝光提及的这个词钟离在温迪口中听到过，似乎是一种编一个故事背景然后设置些小谜题的游戏方式。当时温迪眉飞色舞地和他讲这种游戏有多考验智商和胆量的时候，钟离随手将一个实心球大小的鲁班锁拆开，十几块插件落在桌子上噼里啪啦响。
“我觉得我的智商不需要那种东西证明。”
这时温迪才想起来钟离精通各种机关小道具。
“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钟离平静地收起教案，他不认为凝光会是那种和温迪一样满脑子只有玩的类型。
“没什么。”凝光塞给钟离一张纸，“咱们班有个女孩子请假了，似乎……是因为假期去了一趟密室逃脱。”
钟离在蒙德中学的时候也收到过不少请假条，病假最常见，因为亲朋家中事请假也有，还有一些比较扯淡的他也屡见不鲜。但因为出去玩撞鬼请假的他应该是第一次见。
尤其，经过最近发生的事情推断，这个请假原因很可能是真的。
“这个女生去玩的那家密室挺有名的。”
当时钟离正在写教案，看到送作业的人笔明显停顿了一下。
“我记得课代表不是你。”
“从此以后是我了。”达达利亚丝毫不在意师生关系笑嘻嘻地环住钟离的肩膀，“老师，经历了这么多事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不用这么见外吧。”
钟离再一次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从温迪到达达利亚现在很有可能再多一个凯亚，没一个人的思维速度是他能跟的上的。
“现在班里关于这个女生的事情传得风生水起，都说她在密室里遇到什么东西了。”
“别在班里传这种事情。”
“不是我要传的。”
达达利亚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他很自信听到消息后的钟离至少会把钢笔墨渍染到教案本上。
“警察都到班里了。”
“……”
随着一声轻响，达达利亚和钟离盯着桌面上被钟离碰倒的墨水瓶，整个教案本被乌黑的墨水浸泡，轮廓像是一张鬼脸，正对着他肆意嘲笑。
钟离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先拯救自己的办公桌还是先把达达利亚赶出去。
直到钟离收拾完残局风风火火地跑到教室他才知道达达利亚口中所谓的“什么东西”和神神鬼鬼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像是那天去密室玩发现里面有个人‘没了’，把那个女生吓坏了。”
凝光偷瞄着周围或多或少看向自己的学生，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用直截了当的说法。直到周围的看热闹的学生被刻晴大吼着轰回了教室，她紧绷的脸上才舒缓了一些。
“警察只是听女生的家长说来学校找其他目击者……真是的，出了这种事有其他目击者也该和那个女生一样被吓坏了吧。”
然后两个就看到达达利亚跟着警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钟离：“……”
凝光：“……”
“老师们怎么脸上表情这么严肃，怎么了。”
达达利亚丝毫不清楚自己即将迎接什么，甚至气定神闲地和两个老师打招呼。
“达达利亚……”凝光努力缓和自己的面部肌肉，“你那天……也在场？”
“对啊，因为拒绝了那个同学的表白，作为赔礼我带她去玩的。”达达利亚眨了眨眼，“凝光老师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皱纹都蹦出来了。”
钟离感受到一股强烈却努力压制的怒火从凝光身上迸发出来，倒吸一口冷气后不禁向达达利亚投去担忧的眼神。
“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你没有去警局做笔录吗？”
“因为当时着急把昏过去的同学送到医院嘛……本来我和警察说好今天会去的，但是因为满脑子想着钟离老师完全耽误正事了。”
一本正经说出恬不知耻的话。至少在巧舌如簧的天赋上，钟离开始怀疑达达利亚是不是和温迪有胜似血亲的关系。
“那你自己没事吧？”
钟离的问题完全出乎达达利亚的意料，青年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眉眼一弯，露出标志性的笑容。
“嗯？我没事啊。”
周五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昭示着周末假期的到来，钟离路过教室，透过窗户看着这群在暑假期间依然补课、准备应对未来考试的学生欢呼着丢下课本，三三两两簇拥着开始讨论周末的安排。最后一排的迪卢克默不作声地收拾书包，冷不丁被凯亚一个熊抱限制住手上的动作，赏了后者一记爆栗。教室与走廊之间的窗户突然从内部被打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搭在距离钟离的手不远的位置。
“老师今晚有事吗，可以带我出去玩吗？”
“还真是奇怪的要求。”
钟离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突兀地想把手缩回去，却被达达利亚一把抓住，垫在自己的下巴底下。
“你在干什么？”
“窗户框硌得慌。”
钟离捂脸.jpg
“嗯好，一会直接走还是吃过晚饭再说？”
达达利亚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等我收拾书包一起去，书包放小卖铺就可以了。”
钟离不明白为什么达达利亚总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甩着手中的书包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他竖起耳朵听了几遍后确信可能自己的歌单已经赶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
“钟离老师看起来好年轻啊，怎么做派感觉很老？”
“这个话题跳过。”钟离捂脸.jpg
达达利亚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他一点也不担心钟离会端出老师的架子训斥他，但钟离微红着脸撇开头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种宝藏级可爱的老师能不能不要是支教老师而是有编制的正式老师啊。
达达利亚控制住自己脸上可能会让钟离感到不适的表情，轻咳一声悄悄靠近钟离的身边，在钟离与路人擦肩的时候下意识将钟离拉向自己身边。
“白天古城的人走了，傍晚古城的人要来了。”
钟离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达达利亚这句话什么意思，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璃月古城遇到达达利亚也是个傍晚，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游客已经被清走，璃月本地人除非有活动也没多少在古城停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里的人出奇的多，热闹得仿佛是在赶集。
“老师我可以拉着你吗，我怕我走丢了。”
达达利亚拉着钟离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色似乎不像之前那么轻松，甚至有些警惕的样子。钟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拍拍自己学生僵硬的小臂示意他放轻松。
达达利亚的小卖铺开在古城西北的实体娱乐区，也就是璃月学生戏称为“鬼屋一条街”的地方。跟着达达利亚去放书包的时候钟离还路过了那件小巧精致的寺庙，只不过大门紧锁没看到那个名叫魈的少年。
一个小孩突然拖着一长串鞭炮从钟离面前跑过，一个不小心脸趴地摔了个狗啃泥。被钟离扶起来时却并没有哭闹，只是憋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谢……谢谢大哥哥……”小家伙吸了吸鼻子，嗓子里还是抑制不住带着哭腔。
小家伙是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小女孩，银紫色的麻花辫，玫瑰色的大眼睛，像一颗水灵灵的紫葡萄，被钟离摸了摸脑袋后使劲擦干泪水，露出一张可爱的笑脸。身后有大人在吆喝，小家伙应了一声，拎着鞭炮又跑了起来。
“那边看起来真热闹。”
达达利亚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眼神从跑远的小家伙转向不远处摩肩接踵的人家门前，最后兜兜转转看了看钟离的手。
“老师，我刚才放书包的时候头撞到卷帘门了，怪疼的。”
“没事吧，下次小心。”
钟离的视线完全被人群吸引，丝毫没有注意到达达利亚眼中写满的委屈巴巴。
“老师，我头撞到卷帘门了。金属的卷帘门，砰一下撞上去了。”
“嗯……没有外伤吧？”钟离还专门对着达达利亚的头部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外伤又把头扭开了。
“很疼唉……”
“你已经过了一点疼就会哭的年龄了吧？”
达达利亚委屈，达达利亚说了也没用。
“新娘下轿，吉祥福到。”
“新娘美貌似天仙，天地注定好姻缘。”
人群中寥寥几句清晰可辨的话似乎是迎亲，伴随着鞭炮声由远至近身着红衣的送亲队。每一个经过的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神却是空洞而又无神的。
“离他们远点。”
达达利亚突然发力将钟离拉出迎亲队的范围，包括他自己也忌惮与这些表面上露出喜悦笑容的人有分毫接触。钟离暗中扶住达达利亚的肩膀，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的男学生身上会形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只是结婚的队伍，没事的。”
被钟离抚摸头顶的达达利亚错愕地看着他，此时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目光从迎亲队转到钟离脸上，咂了咂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钟离老师……你摸头的标准是什么……”
钟离还没来得及回答达达利亚无厘头的问题，迎亲队里一阵巨大的闷响，原本排成一队的人簇拥而上，架着花轿里的新娘涌入夫家。
等等……架着新娘？
“那个新娘……被绑着绳索，根本不是自愿结婚的。”
“这很重要吗？”
钟离吃惊地看着达达利亚，后者却突然露出每次被钟离上课逮住就会露出的、充满青年朝气的笑容。
“这很奇怪吗老师？”
钟离这时才发现达达利亚的眸子透露出深海一般不透光的蓝。
“只要围观的人不说话，就算杀人也没有关系吧。”
“你认为我会认同你说的话吗？”
“老师你别生气。”
达达利亚再傻也能感觉到从钟离身上的怒气，但他脸上并没有反省的意思。
“我不想让您靠近，因为他们并不是人。”
之前放鞭炮的小家伙又跑了过来，这时额头才发现她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符咒，萝卜似的四肢关节却不太灵活，像极了一只小僵尸。
“大哥哥和大哥哥。”
小僵尸看了看钟离，又看了看达达利亚，脸上出现了迷惑的神色。
“有什么区别？”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钟离蹲下到和小僵尸一样的高度，
“七……七七……叫七七。”
钟离无奈地将七七因为着急扯辫子的手轻轻拨开。
“你认识新娘子吗？”
七七歪着头。
“七七……不认识……”
“七七……知道……新郎……”
“七七……在……往生堂……见过……”
“往生堂？”钟离听到身后达达利亚的声音，“那个新郎是死人？”
钟离最后还是没有去掺和婚礼的事，他和达达利亚将迷路的七七送回不卜庐后两个人就坐在不卜庐外的桥边发呆，看着池中的小鱼晃动着尾巴，一溜烟从荷叶下消失了。
“我们……可能跑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达达利亚最先打破沉默。
“冥婚这种东西……不该是几百年前璃月的陋习吗？”
钟离远远地看着喧闹的璃月港。
“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吗？”
“有可能是……但不是现在发生的。我更偏向于它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达达利亚挥了挥自己的手表，钟离这时才发现和手表一样，自己的手机时间早就不动了。
“倘若不是亲身经历，看起来真够荒唐的。”
达达利亚只觉得头上一重，明明之前自己苦肉计卖惨也得不到钟离一点安慰，现在又不明不白被钟离两次摁着头摸摸安慰。
虽然被摸头真的很香。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稀里糊涂来到这里？”
从不卜庐跑出来的七七头顶着一碗莲子鸡蛋羹，越过栏杆看着天上一轮酒红色的太阳慢悠悠沉到山下。
“老师你知道吗，刚才结婚的地方，就是之前出事那家密室的地址。”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唯一的联系罢了。”
达达利亚举起双手比成矩形框，框住的风景从夕阳，转到不卜庐，最后对准钟离的鎏金色眸子，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老师。只要围观的人不说话，就算杀人也没有关系。”
“冥婚即使新娘一万个不愿意，只要围观的人不出手阻止，她还是会被当成死者的妻子，被活埋入土。我只能明白这一层意思。”
“老师，你不觉得奇怪嘛。”达达利亚看着仍然一脸迷惘的钟离，“按理来说，警察最优先寻找的目击者应该是同样在密室逃脱工作的同事，为什么他们很快就找到我们了？”
“不明白你的意思。”
“因为那些人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互相之间也证明没有作案。”达达利亚收回手，“明明是最容易进出现场，且在案发时间出现的人，为什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老师，您知道三人成虎的故事吗，或者阿加莎夫人的东方快车谋杀案？”
在七七的惊呼中，头顶的莲子鸡蛋羹噗通一声掉进了水塘。
……
钟离是从医务室的床上醒来的。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塞了一大块铁。他努力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和达达利亚出去玩的时候失足掉水里了，要不是人家把你送回来……”
刻晴是这么说的。
另外密室的案件也被破了，凶手是当天所有在场的密室员工，他们互相做了假证明。拙劣的谎言并没有帮助他们推脱罪责，他们也没有愿意包庇他们的波洛。
“原因单纯是因为被杀的那个人性格太惹人讨厌了。”刻晴打了个寒颤，“现在人都怎么了……”
谁知道呢。
钟离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床头柜放着淡蓝色的便当盒，上面还贴着一张黄色的便签纸。
【老师，醒了以后记得吃饭哦~】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