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陈凛带着长青早早的进了满堂春。时辰一到,各家的夫人小姐,也陆陆续续就了坐,前几日得了“簪主”的李夫人趾高气昂的坐在了上座。
李夫人是户部侍郎李安柏的发妻,上次唱簪会上,她所带的檀香扇是静安寺已经圆寂的棠离大师亲手制作,还亲自将此物奉在佛前九九八十一天。因着是棠离大师生前最后一件作品,这扇子有市无价,李夫人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讨得此物。李夫人在唱簪会上亮出这把扇子,一时间风头无两。不知道这次,她又带了什么好东西,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辰时一到,兰昭带着竹影,还有一些丫鬟仆人进了满堂春。众人昨日收了兰昭的帖子,知道她是奉皇后懿旨重办唱簪会,都对她客气得很,看她来了,纷纷起身。兰昭走到上座旁,先向各位夫人行了个礼,道:
兰昭兰昭这厢有礼了,多谢各位夫人小姐赏光前来。今日的唱簪会,就拜托各位了多多捧场了。
兰昭行完礼,各家夫人自是不用还礼,但是小姐们还得按规矩给兰昭还礼。兰昭也客气了几句,让诸位夫人小姐落座,然后说:
兰昭唱簪会的规矩大家都知道,只是本次唱簪会略有些不同,还请各位听好本次唱簪会的规则。本次唱簪会,依旧是竞拍物由出价最高者得,但得主需要在易物文证上签字画押,当场银货两讫。易物文证会我上交给皇后娘娘,由皇后过目,以证公允。另外,竞拍物一经转手,概不退换。最重要的一点是,本次唱簪会,一位夫人小姐只能拍得一件物品,若是竞得了,便不能再竞其他物品。不知我可解释清楚了?诸位若有疑问,尽可提出来。
历届唱簪会都不曾有过易物文证,交易的银两也不是当场给清,而是按照一定比例,先给一部分,之后再由人跑去府上拿剩下的银钱。还有就是,各位夫人小姐买定离手,就算是觉得不值当花那么些钱,为了家族声望,也不会做出退换的事情来,所以这根本不用规定。最后,过往唱簪会上,大家都是依据自己的心意,想出手就出手,故而,唱簪会结束后,有的夫人拍走了好几件物品,有的夫人空手而归。但是这次唱簪会规则变动之大,众人虽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最终,还是兆武将军夫人开了口:
兆武将军夫人兰二小姐,又听你说了半天,签字画押倒是没什么问题,交易后不退换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银两要当场给完,若是今日来,没有带够,如何使得?每人只能拍得一物,若是拍了一物,后面出现更合眼的,又如何使得?
兰昭听了兆武将军夫人的话,先是向将军夫人行了一礼,笑着答道:
兰昭将军夫人问的是。我也知道诸位没有提前收到消息,现下怕是有些疑虑。正如夫人所问,诸位夫人小姐若是银两没有带够,待拍下物品后,可差人回府拿够银子,只要在结束之前付清即可。至于这一人一物的规定嘛……
兰昭笑了笑,才接着说道:
兰昭皇后娘娘忆苦思甜,想着如今岐岭动乱,咱们虽远在都城,但却更要懂得戒奢宁俭的好处,故而要求本次唱簪会一人只得竞得一物。如此这般,诸位可还有何异议?
兰昭话都这份上了,众人自然不敢再有二话,一时间满堂春里絮絮叨叨的声音静了下去。陈凛站在三楼,看见自家小姑娘三言两语就堵地诸位夫人没了话,一时有些失笑。刚刚听兰昭重塑唱簪会的规则,他便隐约猜到她想做什么了。陈凛一时有些骄傲,又有些心疼,他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他也庆幸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还是没长大的样子。
陈凛愣神的时候,兰昭看各位夫人小姐没有疑问了,也知道众人心里对这次唱簪会有些打鼓,便又宽慰道:
兰昭皇后娘娘只下令不许奢侈无度,但也让我宽慰大家,莫要拘束,唱簪会是一年一度旳盛事,诸位尽可乘兴。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了,那便开始吧!按规矩,还请李夫人展示您的竞拍物。
众人本来左右为难。大家既然来参加,就是奔着簪主的称号,以及它能为家族带来的好处,若是不拍,那簪主的称号怕是要花落别家。可若是拍了,价格哄抬的太高,又怕皇后娘娘那边怪罪,毕竟易物文证是要上交的。兰昭的话,让犹豫不觉的众人醍醐灌顶,各个脸上的神情雀跃起来。是了,若是大家都束手束脚的,那皇后娘娘再办一次的意义在哪里,她们只要按照规矩,只拍一物不就行了吗。不过,只能拍一物,那她们可就得好好斟酌了。想通了这一点,众人开始左顾右盼,恨不能生一双透视眼,能看到别家都带了什么宝贝,好早做决断。
看着众人跃跃欲试的样子,兰昭知道这步棋稳了。唱簪会进行的很顺利,很快就接近尾声,就在兰昭准备宣布结束时,问题出现了。
李夫人兰二小姐,这次唱簪会的规矩是银货两讫,眼看着唱簪会都快结束了,怎么银两还没给我们啊?
李夫人讪笑了几声,颇有些不太好意思,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提到钱,只有她点出来了,虽然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里,多少有些瞧不起,觉得她小家子气。兆武将军夫人心直口快,直接说:
兆武将军夫人我说李夫人,二小姐奉旨办事,还能缺你的少你的不成。
李夫人听了兆武将军夫人的话,羞愤难当,又不敢与她正面冲突,支支吾吾道:
李夫人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顶着众人的眼光,说着说着,李夫人便没了声音。兰昭被问,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嘴角含笑,道:
兰昭无碍,既然李夫人提到了,那兰昭也就明说了,今日竞拍的所有银两,各位怕是带不走了。
兰昭此话一出,满堂春内一片哗然,刚刚还讽刺李夫人的兆武将军夫人第一个跳出来发难。
兆武将军夫人我等竟是不知,兰二小姐此举何意,为何要扣下我们的拍卖所得?
兆武将军夫人疾声厉色,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兰昭也知道今日不给她们一个说法,她们必不会善罢甘休。
兰昭诸位夫人小姐,稍安勿躁!容兰昭问诸位几个问题,可好?
满堂春内又安静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先出头。最后,还是兆武将军夫人耿直的站了出来。
兆武将军夫人你且问。
兰昭敢问各位夫人小姐,是否各府来时是否带有一物?
众人答是,兰昭又问:
兰昭再敢问各位夫人小姐,现下是否手中各执一物?
众人又答是,兰昭接着问:
兰昭那敢问诸位来时手执之物是否是各位认为的珍贵之物?
众人接着答是,她们都想夺得簪主之称,自然想让自己的物品拍得最高价,故而都是拿压箱底的好物前来竞拍,自然是珍贵之物,只是不只兰昭此问用意何在。
兰昭那诸位此刻手中之物是否也是珍贵之物?
众人还是答是,兰昭便接着说:
兰昭既都是珍贵之物,又有何差别?
众人心中万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也不得不承认以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换另一件珍贵的东西,好像真的没差别。还是户部侍郎之女汤露最先反应过来。
汤露你这是诡辩,既然都是珍贵之物,我们又何苦花那么多钱来交换?直接私下互换,不就好了吗?
兰昭笑道:
兰昭你说得对,但你还记得本次唱簪会是因何而办的嘛?是为了岐岭之乱。今日你们花了钱,以物易物,钱并未白花,你们既得了珍宝,所花的银子也会充作军饷,去庇佑你们远在战场上勇猛杀敌的父亲弟兄,一举两得。待他日岐岭的战事平定,你们的父亲弟兄归朝,朝廷论功行赏之时,所有的易物文证都会为你们的父母亲族记上一功,何乐而不为?
见诸位夫人小姐脸上的神情有些动摇,兰昭再接再厉。
兰昭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少了这些银子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日子过得紧一些,但是对于边关的那些战士来说,每一个铜板都是他们的命。话说到这里,各位还要讨要你们的钱吗?
兰昭的话,入情入理,铿锵有力。在座的夫人小姐,大多数都有亲人在岐岭的战场上殊死拼搏,或者在这次启程奔赴战场的行伍里,她们虽心系亲人,却苦于没有机会帮帮他们,如今只是出些银子,便能护着在战场上的亲人少受些罪,她们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将银子要回来。至于那些没有亲人在岐岭的,此刻也不敢吱声,为了那些银子,在朝中树敌,百害而无一利。
最后,兆武将军夫人一言不发的起身告辞,兰昭感念她的理解,略施一礼恭送她。在兆武将军夫人之后,一众夫人小姐陆续起身告辞,兰昭一一还礼,就连得了簪主的吏部尚书夫人也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昏君当道,大邕盛世离不开一位位明臣,离不开支撑着它运行的每一个人。一直在楼上观望的陈凛看着楼下一个接一个离开的身影,内心的澎湃无人能懂,他此行何德何能,能得这许多人在背后默默的支持。
不到一刻钟,满堂春里的人都走了,陈凛也从楼上下来。
陈凛蛮蛮,你长大了,能庇佑我了。
兰昭看到诸位夫人明理至此也很感动,又听了陈凛的话,一时有些感触,竟落下泪来。
兰昭阿忍,你看到了吗?那么多人都希望你们能平安回来,你一定要带着大家,平安归来!
陈凛心疼地拂去兰昭的泪,暖声道:
陈凛我的好姑娘,莫哭,我一定会带着大家平安回来的,我跟你保证,好不好?
兰昭得到陈凛的保证,情难自控,扑到了陈凛怀里大哭,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了过来。兰昭从兜里拿出一个荷包来,荷包外面绣了凛凛翠竹,荷包里面塞满了红豆。兰昭害羞道:
兰昭翠竹岁岁长青,希望我的少年郎岁岁长安,红豆最是相思,望君怜惜我,千万要记得保全你自己。
兰昭说完,又要落泪,陈凛连忙劝住:
陈凛好了好了,莫要哭了。你再哭我就舍不得走了。
说完,陈凛又棒兰昭擦拭了脸上的泪,接着又说:
陈凛好蛮蛮,此去一别,你的及笄礼我是赶不上了,礼物我阿娘会带给你,莫要太想我,我会时常写信回来,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娶你。
兰昭闻言,破涕为笑。
兰昭去你的,谁会想你!
兰昭一边说着,一边用小拳头锤陈凛,陈凛抓住她乱动的小手,朗声一笑。二人说着话,竹影和长青来了。
长青回主子,属下刚刚清点了今天二小姐募得的银两,足足有六十六万两,咱们的军饷够够的了。
陈凛和兰昭听到长青的回禀,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宫里的赵懿也得了消息,知道兰昭帮陈凛筹够了军饷。看着手上的密报,赵懿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危险的笑了笑:
赵懿真是有趣!朕倒是想看看她还会有什么惊喜在等着朕。
殿内没有别人,只有德庆站在一旁,不敢作声。